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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貶謫潮州前後(網友來稿)

雜文2.54W

杞人 

韓愈貶謫潮州前後(網友來稿)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爲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韓愈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是韓詩中的代表作,道出了他被貶謫潮州的種種原委。

    韓愈(768-824),字退之,河內河陽(今河南省孟縣)人。他自謂郡望昌黎,故世稱韓昌黎;在家族中排行十八,故友人呼其爲韓十八;曾官吏部侍郎,故世稱韓吏部;卒諡文,故又稱韓文公;宋神宗於元豐七年(1084年)封其爲昌黎伯。

    韓愈是一個思想觀點、政治態度都非常複雜的人,也是一個極富個性與個人主見的人。他既讀儒家,又取百家;既堅持儒家道統,又不是孔孟之道的衛道士。“僕少好學問,自五經之外,百氏之書,未有聞而不求,得而不觀者”(《答侯繼書》),這也就形成了他合儒墨,兼名法,以儒爲主,雜取百家的豐富思想。然而,在儒釋道並行的唐朝,尤以釋道之風愈演愈烈的中唐時期,韓愈思想的贊同者,卻是廖廖無幾也。

    元和十四年(819),唐憲宗命宦官率宮女三十人,手持香花,到法門寺將“佛骨”迎入大內,供奉了三天。於是,長安爲之震驚,全國爲之轟動,在皇帝愚昧嗜佛、百姓盲目拜佛的佛教思想氾濫下,社會上掀起了一股“上至君、下澤民”的佞佛熱潮。韓愈敏銳地意識到了這種弊端必將更大地加劇社會矛盾,於是在忠君愛國思想的驅使下,他冒天下之大不韙 ,給唐憲宗上了一篇《諫迎佛骨表》,文中大談佛骨乃“朽穢之物”,大罵佛教“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痛斥“釋老之道,過於楊墨”,視皇帝帶頭、全國信佛爲“傷風敗俗”之舉。但是此時的唐憲宗已不再是一個志於“中興”的皇帝了,他龍顏大怒地斥罵韓愈,怒不可遏地要立斬韓愈,在宰相和衆大臣的竭力營救下,韓愈才免得一死,被貶爲潮州刺史。韓愈的仕途是不順的,他四次應試方纔取得入仕的資格,求官幾乎近十年,卻無一官半職,後值右升,幾起幾落,才得任刑部侍郎。按理說他應萬分珍惜,小心謹慎少逆龍顏,但他一心爲國爲君“除弊事”,文章寫得針鋒相對、劍拔弩張。不管頭上烏紗是否保得住,不管項上腦袋是否有危險,一日有論事諫君之權則冒死忠犯人主之怒。其中,他的忠君愛國與錚錚骨氣也就可見一斑了。

    貶謫到潮州,對韓愈來說是畢竟一個很大的打擊,那是何等的大起大落,更何況左遷途中還死了一個女兒,但韓愈剛正依舊,心志依舊。在僻遠落後的潮州,他並沒有像一般的文人騷客遭貶後那樣碌碌無爲。看到潮州的極其落後與普遍愚味,他爲之深深震驚。在潮州,他爲那兒的百姓辦了兩件大事。

    其一,韓愈幫助百姓消除鱷魚之患。潮州百姓受鱷魚威脅久矣,但前幾任刺史只是坐等升官,而坐視鱷魚災害不顧,坐視百姓危險不顧。韓愈身爲一介書生,沒有蓋世武功,沒有絕世神通,但一篇《祭鱷魚文》已體現了他爲民除害的勇氣與決心。雖然連爲民除鱷也要鄭重其事地作文禱祝,似乎有迂腐之嫌,但他以民爲天,身受重重磨難而心志不變,不正顯出他的高風亮節嗎?強弓毒矢射殺鱷魚,從此爲民緩解了鱷魚之災。

    其二,韓愈努力興辦學校。他請來先生,大力發展文教事業,從根本上療治潮州百姓的愚味與落後。此外,他甚至還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薪俸作爲辦學經費,這在潮州歷代刺史中是史無前例的,是絕無僅有的。由此可見這位父母官的愛民深情。在韓愈去潮州之前,那兒的歷代進士一共纔出了三人,而他走之後到宋代登科及第已逾百人。對此,昌黎先生功不可沒。在自己處於貶謫失意之時,壯志難酬之際,仍想着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仍惦着一方水土,一方百姓,那是何等的韌性與胸懷,那是“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真實寫照。

韓愈在潮州爲官不過七八個月,不久,因他寫了《潮州刺史謝上表》與《上冊尊號表》,說自己“不識禮度”,“言涉不敬”,並稱頌憲宗功德,甚至說其功其績可封禪泰山,頗得憲宗賞識,於是開始北調。對此二表,朱熹等人大爲批駁,並大罵他爲“官迷”。固然他一生政治態度積極,沒有像白居易那樣受打擊後過上亦官亦隱的生活,並寫了兩表歌功頌德,似乎有此“官迷”之嫌,但並不盡然。韓愈積極參政,這源於他對國家“有君無臣”的認識。他唯賢是舉並以人才自居,因而積極從政,其中恐怕還有一種以天下爲己任的社會責任感吧。他在《爭臣論》中說:“君子居其位,則思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他所做的已超越了儒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護天下”的境界。他“所不忘於仕進者,亦將小行其志耳”,而他志在“事業窺皋稷,文章蔑曹謝”,可見他並不是一個“官迷”,也不是一個爲名爲利忙碌奔走的政客,更不是一個求田問舍阿諛奉承之人。他的忠君愛國和以民爲天才是他的思想根源。只有一心想爲國效力的人,才能不甘心一生一世永遠囿於荒僻之所,而置自己的遠大抱負於不顧。因此,他寫下了《諫迎佛骨表》與《潮州刺史謝上表》,《上冊尊號表》的思想是統一的,是一致的。

韓愈在潮州爲官僅僅七八個月,而潮州人民卻永遠記住了這位韓公,不是因爲他的仕途不順,不是因爲他的文辭華美,不是因爲他的名聲遠揚,而是因爲他的兢兢業業地爲民辦事,爲民着想,因此潮州的山易名爲韓山,潮州的水易名爲韓水,山水中間環抱着一座韓公祠。貶謫潮州,令韓愈失望,令韓愈惆悵,但他沒有想到這使世人更看清了他的勃勃心志與颯颯風骨,更沒有想到這使他在南方有了一片水土。

老子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生而生存。”韓愈在廟堂則直言諫君,在荒所則造福一方,不管身在何處,不管身歷何難,他所充斥的只是一種忠君愛國和以民爲天的思想,而這不正是我國古代知識分子的脊樑嗎?上承屈原,下繼林則徐,然而潮州百姓卻永遠記住了這位韓公,歷史也永遠記住了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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