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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騷藝術手法分析

離騷2.53W

《離騷》不僅是中國文學的奇珍,也是世界文學的瑰寶。以下是小編精心整理的離騷藝術手法分析,歡迎大家借鑑與參考,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離騷藝術手法分析

《離騷》是戰國時期著名詩人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國古代詩歌史上最長的一首浪漫主義的政治抒情詩。詩人從自敘身世、品德、理想寫起,抒發了自己遭讒被害的苦悶與矛盾,斥責了楚王昏庸、羣小猖獗與朝政日非,表現了詩人堅持“美政” 理想,抨擊黑暗現實,不與邪惡勢力同流合污的鬥爭精神和至死不渝的愛國熱情。

《離騷》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於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着詩 人鮮明的個性光輝,這在中國文學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離騷》的創作,既植根於現實,又富於幻想色彩。 詩中大量運用古代神話和傳說,透過極其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並採取鋪張描敘的寫法,把現實人物、歷史人物、 神話人物交織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國、人間和幻境、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瑰麗奇特、絢爛多彩的幻 想世界,從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魅力。詩中又大量運用 “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意識品性、複雜的 現實關係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所謂“《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 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王逸《楚辭章句》),說的就是這一藝術特色。而且其中 的比喻,並不僅僅停留在個別事物的類比上,還體現於整個形象體系的構思中,因而又含有整體上的象徵意義。

一、《離騷》塑造了一個純潔高大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

在楚辭出現以前,中國詩歌還基本上屬於羣衆性的創作。我們知道《詩經》絕大部分屬於民歌作品,是無名氏作品,經過口耳相傳,由集體創作出來的。一般說,最早的民歌,內容也比較單純,句式和篇幅比較短。由於是集體創作,雖也有閃耀作者個性的作品,但是像屈原這樣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於整個生命在他作品上打下了異常鮮明個性烙印的,卻還沒有。

《離騷》塑造了一個純潔高大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充滿愛國激情,具有崇高政治理想和高潔人格的偉大詩人的塑像。正是這樣,詩人屈原本身,就成爲我國文學史上一個偉大的藝術形象,成爲不朽的愛國詩人的典型,因而對後世發生無限的感召力。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屈原是我國文學史上的第一個偉大詩人,其作品在中國文學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在屈原出現以前,中國的詩歌還基本上屬於民歌的時代,只有當屈原出現以後,中國文學史上纔開始出現詩人,出現了集中反映詩人個性的詩篇。

二、《離騷》是一篇積極浪漫主義作品。

它吸取和發展了我國古代人民口頭創作——古代神話的積極浪漫主義精神。浪漫主義作爲一種創作方法,它的特點不是按照事物本來樣子去描寫現實,而是更多地表現作者由於受現實的刺激而迸發出來的激情,對理想的強烈的追求和反抗現實的叛逆精神。按照篇章結構,前半部分是着重對詩人自己生活經歷和遭遇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到四組矛盾對立的形式。第一組,“內美”、“修能”與“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的光陰流逝的矛盾,展示出他熱切的人生追求。第二組,三後、堯舜的“純粹”、“耿介”,與桀、紂“猖披”美醜善惡的矛盾,表現出他的政治理想。而詩人的人生追求、政治願望和“恐皇輿之敗績”、“及前王之踵武”的政治目的與“黨人之偷樂”、“路幽昧以險隘”的宮廷政治環境,又形成深一層次的第三組矛盾。透過這個對立,烘托出詩人不顧自身,“忽奔走以先後”,爲了國家命運汲汲奔碌的一片赤誠之心、熱情之望,再和“荃不察”、“反信讒而齌怒”的遭際,構成更深一層的矛盾。在層層矛盾衝突結構的遞進中,這一矛盾表現得更爲尖銳、深刻。我們看,詩人把自己生活經歷和感情昇華爲一種善與惡、美與醜、光明與黑暗的不可調和的鬥爭,並用了一些新奇的比喻,誇飾的描寫,表現出善與美的崇高,惡與醜的卑鄙齷齪,表現了光明與黑暗的勢不兩立,從而把一個時代的面貌整個地呈現出來,啓迪人們的認識,給人以正確的愛憎,激勵人的向善向美心靈。

在《離騷》的後半部分,詩人更是完全採用幻想的形式、虛構的境界,寫出了深刻的內心世界。詩中用上天下地的描寫,希望和失望的迴旋反覆,盡情地吐露心中苦悶,表現詩人周圍環境的黑暗和冰冷,表現詩人卓絕的苦鬥精神。在這一部分,還特地從神話傳說中吸取豐富形象,透過自己奔敖不羈的想象把這些組織在一起,構成了層出不窮的生動情節和美麗畫面。即用神話性的想象,來表現一個苦悶人靈魂上天入地對真理的追求。當向重華陳詞以後,由於他覺得得到了重華的肯定,便上下求索,到處遨遊: 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固,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鸞皇爲餘先戒兮,雷師告餘以未具。吾令風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御。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我們看,在這裏出現了許多神話的人和物。比如羲和(日神)、望舒(月神)、飛廉(風伯)、豐隆(雷師)以及鳳凰、飛龍等,這神話裏的人和物都是供詩人自由驅使的。另外還出現了一些神話中的地名,所謂縣圃(古代神話中崑崙山有—個懸在空中的花園,叫“縣圃”),崦嵫(崦嵫山),咸池,天津(指天河的渡口),不周(不周之山),這是他想象中所到過的地方。這想象之大膽、豐富,是古今少有的。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詩人運用大量古代神話傳說,但又不受原故事的拘束,不像後代一些作品引用神話,只當典故來用。他不僅把那些故事當作典故來用,而且把那些神說中的神和神物作爲活生生的形象來參與詩人神遊天國的活動。這說明詩人已經透過一番自由的想象加工,把原有的神話結撰成新的情節,並且使這樣一些神話傳說服從於他所要表達的新的抒情主題,成爲詩歌藝術構思的一部分。這種表現手法無疑使幻想更加自由了。如最後一段,寫他駕着鸞皇、鳳鳥飛向天空,可以說是一路車馬喧鬧,當轉道崑崙,行經流沙,指向西海的時候,突然駐足在楚國的上空不忍離去,因此就把全詩推向一個高潮,有力地表現了詩人的愛國思想和情操。

遭吾道夫崑崙兮,路修遠以周流,揚雲霓之晻藹兮,嗚玉鸞之啾啾。朝發軔於天津兮,夕餘至乎西極;鳳皇翼其承旃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麾蛟龍使樑津兮,詔西皇使涉予。路修遠以多艱兮,騰衆車使徑待,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爲期。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軟而並馳,駕八龍之蜿蜿兮,載雲旗之委蛇。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奏九歌而舞兮,韶聊假日以她樂。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晚夫舊鄉,僕伕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這一段非常有力地表現了詩人的愛國思想和愛國信念。如果不是藉助神話,並把神話素材加以重新改造、構思,那是很難達到的。

高爾基曾經指出過,所謂文學上的浪漫主義實際上有兩種,一種是消極浪漫主義,一種是積極浪漫主義。消極浪漫主義的特點是利用幻想、虛構以至於神祕主義來歪曲現實,粉飾現實,引導人們與現實中的不合理的事物相妥協,或引導人們逃避現實。積極浪漫主義雖然同樣也帶有幻想、誇大和奇特色彩,但在內容上仍然是真實地反映了現實,引導人正確地認識現實,特別是喚起人們對於現實中的不合理事物的反抗性。該詩正是這樣一個積極浪漫主義的範例,是我國文學中積極浪漫主義的遠祖,這十分珍貴。

三、在詩歌形式和詩歌語言上也有很大創造。

《離騷》的形式是吸取和借鑑了南方楚地民歌而寫成的,但它也吸收了當時蓬勃發展的新體散文筆法。它打破了《詩經》四言的形式,把詩句加長,結構擴大,既增加了內容的容量,又增強了詩歌的表現力。把事實的敘述和幽獨的`抒懷,以至幻想的描寫,這幾方面交織在一起,既波瀾壯闊又完美生動。

另外,從詩的語言來看,採用大量方言和口語入詩,用得最多的是“兮”字。“兮”字古代的讀音是“呵”,是一個感嘆詞。“兮”是當時民歌,特別是楚地民歌中經常出現的口語詞彙。這既增強了詩中詠歎的抒情氣氛,又極大地增強了詩句的節奏性和音樂美。整詩文采絢爛,比喻豐富,全詩每一部分都優美動人,而合起來又是一個結構宏麗、和諧完美的藝術殿堂,給人的藝術感染力是非常強烈的。

魯迅在《漢文學史綱要》中曾經評論屈原《離騷》,說《離騷》是“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另外:“較之於《詩》,則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意思是說,《離騷》的影響比《詩經》在歷史上的影響還要大一些。可見,魯迅高度肯定了《離騷》思想、藝術的卓越成就,和它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

擴展資料:

一、《離騷》發展了抒情詩的藝術,把塑造詩人的自我形象作爲詩歌的主要藝術目標

換句話說,詩中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就是作者的自我形象。《詩經》中的多數作品是抒情詩,奠定了我國抒情詩的基礎,培養了我國古典詩以抒情爲主的藝術傳統。但《詩經》,特別是《詩經》中的民歌,多數是集體創作,它們往往是觸景而發,即興抒情,所塑造的也就是某種特定情形下的人物形象,比較單純。《離騷》就不同了,它以巨大的篇幅塑造着詩人的自我形象,因此它就有可能全面完整地反映詩人自己的性格、愛好、理想、追求和鬥爭。我們知道,關於屈原的歷史資料留存下來的比較少,我們今天所瞭解的詩人的形象,甚至於他的生平,主要是根據對他的作品一一首先是《離騷》的研究得出來的在具體的方法上:

1、詩人善於用周圍的環境氣氛來烘托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使之更鮮明突出:

例如詩中寫道: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籤不察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齏怒。餘固知謇謇之爲患兮,忍而不能捨也。指九天以爲正兮,夫唯靈脩之故也!曰黃昏以爲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餘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

這一節裏實際上寫了三個形象:詩人、黨人和荃(或靈脩,指楚王),詩人不僅寫“餘”(我,實即詩人自我)爲國家的前途奔走先後和不怕因正直取禍,正面塑造抒情主人公的愛國主義者的形象,而且把這個形象放在黨人的偷樂、楚王的信讒和反覆無常的環境中,讓環境去襯托詩人的愛國主義精神,使之更加突出鮮明。再如:

衆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忽馳鶩以追逐兮,非餘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將至兮,恐脩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攬木根以結茝兮,貫霹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和蕙兮,索胡繩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用飲露餐花和佩飾香草嘉木來象徵和比喻詩人高潔的人品修養和高尚的道德追求,但詩人在開頭就先揭露了當時的社會現實是大家都在追名逐利,貪心不足,而且嫉妒賢能,在這種社會風氣下,詩人的人品和道德就顯得更加拔出流俗,展示出“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漁父》)的詩人的形象性格。

2、詩人還善於把人物形象放在激烈的矛盾和衝突中來塑造。在《離騷》的第一部分裏,詩人主要是塑造兩種類型的人物:一類是詩人自己,他高尚廉潔,有着美好的理想、頑強的鬥爭精神和強烈的愛國精神。另一類就是楚王和黨人,他們昏昧庸俗,貪婪自私,結黨營私、嫉害賢能。屈原把這兩種對立的人物形象的矛盾和鬥爭描寫得豐富多彩,生動細膩,從而使善與惡,美與醜得到鮮明的表現。更難能可貴的是,詩人還透過形象化的語言來展現人物內心的矛盾和衝突。屈原在現實的鬥爭失敗之後,思想上產生很多矛盾,是繼續堅持自己的理想和操守,還是抽身退隱、明哲保身

是繼續留在楚國,還是去楚求合?詩人曾說:“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大有迷途要知返的意思。這說明詩人的思想確實產生過動搖。並且他假借虛構的人物女嬃對自己作了一番誠心誠意的批評和勸告,要他不必在舉世結黨營私的時候,還保持自己的“煢獨”,言外之意還是隨從流俗的好。但是詩人的思想是矛盾的,他借向重華的陳詞又否定了女嬃的意見,透過對歷史的回顧,他認識到:“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終於,在這場矛盾的衝突中,追求“義”和“善”的思想獲得了勝利,於是詩人開始了叩帝閽求佚女的象徵着追求“義”和“善”的上下求索。

在對待去國與否的問題上,矛盾和衝突也是尖銳激烈的。詩人設計了靈氛和巫咸的話來表現自己內心的激烈鬥爭。靈氛告訴他楚國的現實昏亂黑暗,善惡不分,不如去國。巫咸則說應該留楚求合詩人仔細地審度了兩種意見,確認楚國的現實環境實在無可作爲,於是聽從了靈氛的話,開始“指西海以爲期”的神遊。但神遊中瞥見故國的時候,卻僕悲馬懷,終於“蜷局顧而不行”,留楚戰勝了去國的心理,愛國主義的思想得到最後的勝利。詩人正是透過這一系列的矛盾鬥爭,完成了抒情主人公完整的形象和性格描寫,使之成爲我國古代文學中最光輝燦爛的典型形象之一。屈原的這一偉大創造,把抒情詩的藝術發展到登峯造極的頂點,具有劃時代的偉大意義。

二、《離騷》是一篇傑出的積極浪漫主義作品

屈原是一位感情極其豐富的詩人,熱情而富於幻想,這就使他的作品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離騷》就是一部偉大的積極浪漫主義傑作,它以熱烈奔放的感情,奇特美妙的幻想,結構成一篇光怪陸離,神奇變幻,“金相玉質,百世無匹”(《文心雕龍·辨騷》)的藝術精品,千百年來激動了千百萬讀者的心靈。

《離騷》是一篇傑出的積極浪漫主義作品,它在藝術表現方法上充滿着浪漫主義情調。在我國文學史上,浪漫主義發軔於遠古時代的神話傳說。《詩經》雖然有些作品帶有浪漫主義的色彩,但基本是以現實主義爲主的。到了屈原時代,終於產生了我國文學史上最卓越的兩個浪漫主義大作家一一莊周和屈原。莊子是個具有詩人氣質的散文家,他的代表性的散文傑作《逍遙遊》就是一篇浪漫主義文學的名篇。而屈原則是一位偉大的積極浪漫主義詩人。他的浪漫主義精神最集中地體現在《離騷》裏。

《離騷》的浪漫主義表現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1、首先表現爲詩人並不對現實作客觀的描寫,而是充分調動自己形象思維的創造能力,賦予描寫對象以生動活潑的形象,也就是說把它們形象化了。

《離騷》是一篇帶有作者生平的自敘內容的政治抒情詩。但詩人並不是客觀地敘述生平事蹟,而是把自己的主張、理想、鬥爭等事實形象化,活動在詩中的不是枯燥的事實羅列,而是生動的形象描寫,例如說到詩人“既有此內美”,“又重之以修能”時,他用“扈江離與薜芷兮,紉秋蘭以爲佩”,“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說自己曾經爲了實現政治理想,培養了大批人才以及這些人才後來卻變質從俗時,把這些活動和現象,形象化爲自己曾“滋蘭之九畹”、“樹蕙之百畝”,栽種過留夷、揭車、杜衡、芳芷,自己曾希望這些芳草枝葉峻茂,但它們卻萎絕而蕪穢了。這種形象化的描寫當然要比純客觀的事實的敘述要形象生動得多,因而使自敘生平的描寫帶上了浪漫主義的色彩

2、浪漫主義的最大特點是抒發對理想世界的熱烈追求,而這種追求總是體現着作者的熱烈的感情和豐富的想象力。

《離騷》最激動讀者的是作者上下求索的精神。詩人在現實世界遭到失敗之後,又幻想了對重華的陳詞,開始了上叩帝閣,下求佚女的求索,詩中寫道:

駟玉虯以乘鷖兮,溘埃風餘上徵。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圈。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鸞皇爲餘先戒兮,雷師告餘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御。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下面緊接着寫尋求宓妃、有娀之佚女和虞之二姚的失敗。在這裏,作者把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和事物都驅之於筆端,爲自己服務。他飲馬咸池,總管扶桑,望舒爲前驅,飛廉作後屬,鸞皇、雷師等都爲之服務,供之驅遣。這一幅幻想的圖景中,作者的上下求索,正是現實中他爲楚王“道夫先路”和“奔走以先後”精神的體現。而且詩人在求索過程中的不憚失敗,充分表現了他對理想的執着精神,洋溢着熱烈的感情。在這一段裏,詩人不但着力於追求過程的敘寫,而且以滿懷感情的語言訴說着: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懷膚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與此終古。”

這就使詩人的追求更富於熱烈和憤激的感情,而且明確地表示了幻想境界正是現實的反映。浪漫主義確實是以走出現實而描寫幻想的境界爲特點,但是幻想境界不過是現實社會的折影。屈原的幻想正是以社會現實爲基礎的,是幻想化了的真實社會的形象反映。叩帝閽而不見納,立刻使我們想到了屈原“荃不察餘之中情”、“怒而疏屈平”的現實,而那些“帝閽”的“倚閶闔而望予”的洋洋自得的形象也正是得寵於楚王的黨人們的寫照。詩人聽從靈氛的吉占而進行的一次“指西海以爲期”的神遊,不僅真實地反映了詩人內心在去留問題上的激烈衝突,而且最後以“臨睨舊鄉”,“僕悲馬懷”作結,把屈原愛國主義的現實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些幻想的描寫層層深入,感情波瀾壯闊,把人們引入層出不窮的神奇變幻的情景之中。我們被吸引着、感動着、悲嘆着;並且也被詩人的崇高的理想、高貴的品質、熱烈的追求、百折不撓的鬥爭精神激勵着,彷彿自己的心胸得到了開闊,靈魂得到了淨化,精神得到了昇華。這就是屈原的浪漫主義表現手法所取得的藝術效果。屈原筆下幾乎把他能收集到的神話都驅遣調動起來,而且這些神話中的人物都不是詩人爲了向讀者誇博炫奇,而是借用它們來表現詩人內心的激烈矛盾和鬥爭,它們是爲統一的主題服務的活的形象。《離騷》裏玉鸞在啾啾地鳴叫,鳳凰在翼翼地飛翔,蛟龍在架橋,玉虯在駕車,若木可以拂日,鴆鳥可以作媒,望舒、飛廉在前後奔走,鸞凰、鳳鳥在上下飛騰,一切都在詩人的筆下活動着一一按照作者的統一步調和指揮,結撰成一個神奇變幻的境界,烘雲托月般地突現抒情主人公的形象。

3、大膽而不失真實的誇張:

浪漫主義的作品往往還要用誇張的手法來突出描寫對象的特徵。《離騷》裏就事物的本身加以擴大或縮小的誇張手法不多,但是卻很能表現事物的本質特點,他說:“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人不能九死,但詩人爲了極力表現自己向善之心的永不改變,用“九死其猶未悔”來誇張,突出詩人的堅定不移的信念。《離騷》裏的誇張多用在對某些象徵性事物的重複性描寫上。如爲了表示詩人的芳香高沽,詩入用他佩帶香花芳草來表現,但這些香花芳草的種類之多就是誇張,說他“攬木根以結茝兮,貫薛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這種重複性的誇張,突出地表現了詩人的高潔的道德品質。

我們在指出《離騷》的浪漫主義手法的時候,還要明白,屈原的浪漫主義是以現實生活爲基礎的。它揭露了現實的黑暗和污濁,揭示了真、善、美與假、惡、醜之間的鬥爭,並且展示了光明戰勝黑暗,真、善、美戰勝假、惡、醜的前景,因此沒有粉飾現實,而是激起人們嚮往光明,嚮往美好,喚起人們對黑暗現實的反叛情緒。因此,《離騷》的浪漫主義是積極的,健康的,培養了我國人民高尚純潔的品格和愛國主義的優良傳統

三、《離騷》在藝術上的第三個成就就是發展了比興的藝術傳統,使之達到新的高度。

比和興在《詩經》的民歌中得到很好運用,但《詩經》中的比和興往往是單純的,質樸的,很多情況下比和興都能很清楚地分開。《離騷》不同了,它的比興更復雜、更廣泛,王逸《離騷經序》說:“《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虯龍、鸞鳳以託君子;飄風、雲霓以爲小人。”雖然在具體認識《離騷》的比興內容上還可商榷,但是他已指出《離騷》比興手法的複雜廣泛。我們很難指出《離騷》裏哪些是興,即使是比,詩中也沒有給我們以某物比某物的明示。朱熹在《楚辭集釋》的《離騷經序》的注中說:“《詩》之興多而比、賦少,《騷》則興少而比、賦多。”但他在《離騷經》的註文中,說了不少“賦也”、“比也”、“比而賦也”、“賦而比也”之類的話,卻沒有提到哪兒是興。《離騷》中確乎難找到明確的興。而朱熹說到的一些比,後世也有不同的看法。例如他在“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下注雲:“比也。……言己種蒔衆香,修行仁義,以自潔飾,朝夕不倦也。”

我們現在大多不同意朱熹把種植衆香看成是“修行仁義”的比喻,而認爲是比喻對人才的培養延攬。這說明《離騷》的比興確比《詩經》的複雜得多。其實《離騷》的比興已不是《詩經》裏的分而言之的比和興,它已作爲一個統一的名詞而被賦予了新的含義。劉勰說:“虯龍以喻君子,雲霓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文心雕龍·辨騷》)又說:“楚襄信讒,而三閭忠烈,依《詩》制《騷》,諷兼比興。”(《文心雕龍·比興》)這裏的比興雖是從《詩經》的比、興發展而來,但它側重於比喻的內容,包含象徵的意義在內,而且這種比興往往是指對政治的諷諫作用。這從白居易對所謂“比興”的理解可以得到證明,他說李白的詩“索其風雅比興,十無一焉”,而杜甫則有三、四十首,其中包括有《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等有諷諫時政的內容的作品。他說張籍的詩“風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而舉的例子也是諷君勸世的篇章。這種對比興的理解更多的是直接依據楚辭的比興寄託。《離騷》的比興手法不像《詩經》那麼單純,它基本上沒有“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衛風·碩人》)或“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邶風·柏舟》)之類的比喻,它的象徵的意義更強。它不是借作比的事物來塑造被比事物的形象,而是直接塑造作比事物本身,使之具有鮮明生動的形象。這是《離騷》比興手法的一個特點。另外,《離騷》中大量地運用芳草香花,臭禽惡物作爲比興的材料,但不是爲了“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而是自成一個系統。凡是美好善良的事物都是用來象徵(或比喻)美好的事物;反之,則是用來象徵(或比喻)醜惡的事物。芳草香花是比喻賢人或高尚的品質,臭禽惡物則是比喻壞人壞事壞品質。蘭、芷、蕙、留夷、揭車與茅、蕭、艾各有所司,絕不混用。這樣就使這些事物的本身帶上了濃厚的感情色彩,象徵性就更明顯。

四、《離騷》高超的語言藝術

最後,我們要談談《離騷》的語言藝術。

1、《離騷》語言的節奏美和音韻美:

屈原在南方民歌的基礎上,創造了一種新的詩體一一楚辭。它的語言句式上的特點是句子的長短不齊、參差錯落以及多用兮字。根據歷史記載,一些楚歌,如《越人歌》、《滄浪歌》本都是可以歌唱的。《離騷》在當時雖然未必能唱,但是由於這種體裁本身與民間歌曲有一定的關係,所以它本身也具有優美的節奏聲調,也就是說具有音樂美。據說讀楚辭,要用一種特殊的楚聲纔好聽。“楚辭”當然是指楚地的方音。《漢書·朱買臣傳》說倒朱買臣“說《春秋》,言《楚苦》,帝甚說之”,所謂“言《楚辭》”就是朗誦楚辭,而且以此受到皇帝信任。但是爲什麼會讀楚辭就能如此獲寵於皇帝?難道一般人不會讀楚辭?當然不是,這說明朱買臣讀楚辭是有一種特殊的聲調。買臣是吳人,吳在戰國時屬楚,所以也可稱楚人,因此,他是以“楚聲”來讀楚辭的,別的人雖然會讀楚辭,但不會用“楚聲”,買臣因此獲寵。這種“楚聲”當是一種以楚方音爲基礎,再加以詩歌的特有的節奏音調,讀起來非常悅耳動聽。

2、楚方言入詩:

楚方言入詩,是《離騷》在語言上的另一個特點。楚方言的運用並不僅是作者爲了表示自己對楚國語言的熱愛,它是楚辭的地方特色的必然,是楚辭新詩體的重要組成因素,所謂“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詞”,就說明“楚語”本是這種新詩體特徵之一。但是方言的運用又不是不經選擇的搬用,而是詩人根據作品思想感情的需要經過一定的篩選。《離騷》中的方言除了少數動詞、名詞外,多是一些最能表達喜怒哀樂愁的感情的語氣詞。屈原是楚人說楚語,《離騷》又是充滿感情的抒情詩。對屈原來說,用善於表達感情的楚方言中的語氣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自然最方便,最得心應手。如果我們把《離騷》中的屬於楚方言的語氣詞都去掉或者換上別的語氣詞,那將是什麼樣子?

3、《離騷》的語言華麗和一定程度的對偶:

《離騷》的語言華麗和一定程度的對偶也是它的語言的一個特點。劉勰說《離騷》“驚採絕豔,難與並能”,“金相玉式,豔溢錙毫”,又說學習屈原的人“中巧者獵奇豔辭”,這都說明《離騷》語言華美。

詩人大量把香花芳草寫入詩中,就使語言帶上了流光溢彩的華美成分,很好地表達了詩人撥出流俗之外的高潔品質和崇高的理想。《離騷》的語言基本上是參差不齊的,但有的句子也具有整飭工整的特點。例如:

“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

“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

以上幾例都是對偶句。對偶句在《詩經》中已有,但多是偶然得之。《離騷》這樣比較整飭的對偶已經是出於詩人的有意爲之。考察一下《離騷》和屈原其他作品中對偶句之多,就可以明白詩人是在追求一種語言的整齊美。而且我們如果用劉勰在《文心雕龍·麗辭篇》中關於所謂“言對”、“事對”的論述來考察,《離騷》中也有“言對”和“事對”。所謂“言對”,他說是“雙比空辭者也”,就是兩句並列對偶而不用典。據此,上面所引皆可稱之爲言對。

所謂“事對”,他說是“並舉人驗者也”,就是不僅句子並列對偶,還同時要用典。《離騷》中也有: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兩件事例(典故)說明一個道理,是事對。劉勰說:“言對爲美,貴在精巧;事對所先,務在允當。”《離騷》中上述對偶句,基本上符合要求。而且“言對爲易,事對爲難”,《離騷》中的對偶句已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對偶是利用漢字本身的特點而形成的一種形式的美,是我國後世辭賦、駢文和詩詞經常用的一種形式,屈原在這方面是有開闢的功勞的。

總之,《離騷》是一篇具有高度的思想性和藝術性的長篇政治抒情詩,以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的完美結合成爲我國文學史上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