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谷

位置:首頁 > 文學賞析 > 散文

蒸野菜散文

散文2.31W

那天下午,侯哥在院子裏轉悠幾圈實在沒事幹就說:“妞,逮魚、挖野菜去吧。到那裏瞅瞅,有啥弄啥。”驅車來到高邑河畔,侯哥穿上專用雨衣一下子跳到齊大腿根深的河水裏,呼哧呼哧撒了幾網,一條魚也沒撈到,戲謔地說:“估計那些魚兒都回家過星期天去了。算了,還是挖野菜去吧。”

蒸野菜散文

轉身來到田埂上,看到撂荒地裏面到處都是蒲公英,挖了一袋子。還有那些成片兒開花的薺菜,遺憾沒早點來挖些。在地的北頭有個女人在挖不知名的草。我問她:“你挖這是啥野菜?好吃嗎?”她說着蹩腳的普通話,大意是能吃,但不知道叫啥菜。和她一起的男人從地埂上噌地躥下來說:“不知道叫啥名字,但是,我們都愛吃,在我們那裏只要長出來,就挖完了。”聽他們的話音兒不像是我們本地人。就問他是哪裏人?男的說:“福建人,來收香菇的”。和侯哥商量一下,也挖一袋子回家吃,小聲嘟囔一句:“可別被毒死了”。那男人聽見不好意思地說:“這可不能開玩笑,能吃的。”回到家裏,侯哥摘好洗淨蒸吃,我趕緊發到朋友圈裏詢問能不能吃?並把我拍野菜的照片發出來辨認。

“今天遇到一個福建人在田地裏挖,他說能吃,沒見過咱這裏有人吃,他說是營養神經的菜,南方不等長大都挖沒了。親們,有誰知道這是啥草不,能吃不?”嫣然回話說:“可以吃的,與艾草一樣,做艾餃。”問她:“是嗎?叫啥名字?拌麪蒸熟好吃嗎?”她答:“我們叫‘黃花果’,紹興俗語:黃花果糕韌結結,關着大門自要吃,與艾草做法一樣的,我們南方人吃的。”問她:“有做法嗎?”她答:“我們浙江人就是這段時間用來做時令小吃——艾餃,開花已經老了,不能做了。採摘下來與艾一起做,口感最好了”我說:“今晚蒸熟吃,看看咋樣?”她說:“我們不是做菜吃的,就是做艾餃用的,我們這裏找不着,因爲大家都知道可以吃的,看見早割光了。要焯過水才能用。做成的小吃有的地方叫青團,我們紹興叫艾餃。”我說:“我們這裏到處都是,不知道能吃,沒人吃,我摘回來也不敢吃,所以在羣裏問問。”相望說:“在咱們這裏有毒,不同的地方毒性不一樣”。我回相望說:“我今晚蒸着吃,看看能不能毒死?”可是心裏也七上八下的不踏實。就回相望:“是真的有毒麼?你可別嚇我,膽小”。嫣然說:“沒有毒的,我們歷來就吃。要綽過水的,你這樣蒸着吃,我沒吃過。”我說:“蒸熟了,好吃,口感有韌勁兒,有點點澀,不苦。”嫣然說:“肯定好吃的,我們浙江人民歷來就吃。”我說:“比任何菜蒸着都好吃。有毒了,先把我毒死再說吧,親們,明早上要是你們沒見我出來說話,請多叫我幾聲吧”。山青說:“我等着明天看結果”。相望說:“你最好先給自己寫下點什麼。有的作家是……才成名的,你急着成名,也不能亂吃東西呀?聽說第一個吃螃蟹的都沒有留下名字,但願你可以一吃成名。”

看來都希望我留下點啥,是吧?我看不等我……就被你們成名了。嫣然看大家都不放心,說:“怕不適應,先少吃一點。”我說:“沒事啊,好吃,你說晚了,我吃了一大碗,不咋裏,我以身試毒,你們明天等着看吧。我要是活着,先找你們喝酒去,慶祝還活着,不過,沒吃過的野菜,吃了一碗也沒敢吃別啥東西,靜等明天結果吧,親們,明天要是看不到我說話,就請麻煩多叫幾聲吧。反正是毒不死就得活着唄……”

記得那年我突然病重,侯哥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寧。住院第四天就必須做手術,頭一天醫生交代當天晚上必須洗澡沐浴,不許進食任何東西,連口水也不讓喝。侯哥一聽這話,就在中午把我請到駐馬店高檔點的飯店裏說:“妞,今中午你想吃啥就點啥菜,別給我省。”並邀請幾個在駐馬店等候我做手術的朋友們陪着我吃,我強忍着在眼裏打旋的淚水不讓掉下來,回他:“好吧,就是明天死在手術檯上,也要當個飽死鬼,吃就吃吧。”那一頓就有我最愛吃的蒸野菜,吃在嘴裏的是野菜,品出來的是人生百味。那滋味,有美好、有幸福、有滄桑、有淒涼、有無奈。那由廚師變出一道又一道宛如魔幻般的'美食,就是我最後的午餐,有家人有朋友陪着吃,儘管傷感,也溫暖。想想:到了人生的最後一餐,你想吃什麼?喝什麼?誰陪你吃?有誰會陪你吃?人一輩子吃那麼多東西,早就消化掉,仍暖暖地留在胃裏的,終歸不是什麼珍饈美味,而是最長情的陪伴。我多想再多活幾年,多看你們幾眼……

今晚,我兩搶着吃了一碗蒸菜,在忐忑不安中睡去,想着,不知道明天能否醒來?睡吧,先睡一覺再說明天的事,就是不吃那碗野菜,誰又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呢?夜半,侯哥醒來就把大手一下子烀在我的臉上說:“咦,還會出氣兒,沒被毒死,今早繼續吃。”哈哈,被他一詐唬醒來,噗嗤笑了,想想也是,昨晚吃了一肚子蒸野菜,吃時,他說:“我先多吃點,有毒了先毒死我吧,你少吃點留下個好人兒好搶救我。”人家悲壯地一把把菜碗搶走三下五除二下肚,噎得脖子伸老長。

流年似水,每每回味那一頓最後的午餐裏的蒸野菜,心裏似翻江倒海的翻騰,我又活過了醫生說的界限,每活一天就是賺一天,何不快快樂樂樂過好每一天?那些財富名利都是過眼煙雲,這世界上,啥都不是自己的,唯有身體是自己的,沒一個健康的身體,啥都是浮雲。想想每天還能看到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還能和家人一起吃一頓晚餐,然後抱着暖洋洋的肚子走在明天的第一道晨光裏,走在每個雪花紛飛的冬夜裏,走在煙火燦爛的又一年裏,和家人看盡人間春色,嘗過四時之味,直到味蕾都老了,漸漸領略人生的況味,才又更明白人生的聚散,肚子的溫暖,也是人世的溫暖。紅塵作伴,形影相依,在世間的無常聚散裏始終有生活的甜酸苦辣麻鹹香,纔是最好也最熟悉的味道。

過去的日子,有苦澀有甜蜜終抵不過那碗爲愛人做出的最愛吃的蒸野菜。回味無窮的不是美味佳餚,而是生死關頭那種記得你愛吃啥的疼愛;是藏在煙火日子裏的摯愛。

標籤:散文 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