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經典散文
過年之前還有一項重要的事,那便是——殺豬!
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殺得起豬,多數的人家都是把養了將近一年的肥豬賣到收購站,賣豬的錢是來年一年的花銷。過年了,殺口豬,那是很奢侈的事情。
爸爸在春天就買的小豬崽,平時都是喂磨高粱米的糠和刷鍋的泔水,有時,在縣裏酒廠上班的老姨夫也給買些釀酒的酒糟,臨殺之前,爲了長膘才喂點玉米麪。餵了大半年,也就長到一百多斤,不像現在,有各種催長的飼料,半年就長到三四百斤。
我家殺豬必找文章大叔,文章大叔是我大爺爺的兒子,乾瘦卻有力氣,我家凡有力氣活都是找他來幫忙,什麼搭炕、壘牆,他樣樣在行。大叔早早就來了,雙手插在袖籠裏,腋下夾着殺豬刀和一根長長的通條,進屋先是拿起櫃蓋上的酒,嘴對嘴的喝兩口,然後卷旱菸抽,足有大拇指那麼粗,坐在炕邊慢悠悠的吸,等其他幫忙的人,那煙味很是嗆人。
一會兒寶哥、元哥都來了,大叔站起來說:“殺吧!早整早利索。”
豬在圈裏,它不知大限已到,吱吱哼哼的要吃的',大叔挽起破舊的棉襖袖子,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跨進豬圈,慢慢地靠近茫然不知的豬,猛的彎腰抓住豬的一條前腿,順勢用臂膀一頂,便把豬放倒在地。寶哥、元哥趕緊進去,遞過繩子,大叔接過繩子,單膝壓住豬身,把豬的四蹄綁在一起,動作熟練而又麻利,豬張着滿是獠牙的大嘴嚎叫,卻不會咬人。
大夥用槓子從豬的前後腿中間穿過,擡出來,放在早就準備好的矮桌子上,七手八腳的死死按住,接豬血的盆子也預備好了。大叔先是摸摸豬脖子,確定下刀的位置,隨後把一尺多長錚亮的刀子捅至沒根。豬掙扎着肆意地嚎叫起來,現在形容人的嚎叫爲殺豬似的,沒見過殺豬,你體會不到那是怎樣的嚎叫!豬血噴涌出來,冒着熱氣,哥哥用盆子接豬血,盆裏放了鹽,接血時還要不停地攪拌,以防豬血凝固。豬的嚎叫聲越來越小,直至微弱,最後無聲了,血也就放淨了。
接下來的程序是吹,咱沒看過吹牛,卻看過吹豬。把豬後腿上割開一個小口子,先用通條各處都通一遍,那個一米多長的鋼筋通條,土名就叫“豬通子”。通完了,大叔就開始從那個小口往豬身體裏吹氣,用嘴直接對着吹,邊吹還要邊敲打豬的身體,讓其迅速膨脹起來,目的是爲了方便褪毛。吹豬絕對是個力氣活,沒有足夠的肺活量是不行的,大叔腮幫子鼓得如同雞蛋,臉憋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畢露,原本瘦瘦的豬漸漸鼓起來了,那時我總是想,豬要是這麼胖該多好啊!給豬吹氣是最費勁的,所以現在殺豬都不吹了。
豬吹起來了,大鍋裏的水早已燒開,鍋上橫放兩塊窄木板,把豬擡木板上,豬不能掉進熱水裏,又方便往豬身上澆熱水。大叔讓別人先褪着,他進屋嘴對嘴的再喝兩口酒,卷一棵粗粗的旱菸,眯着眼睛吸起來,歇息一會兒。
黑色的豬毛褪掉,露出白白的面板,那時的豬基本都是黑色的,而現在黑豬很少見了。褪完毛,整個工作量只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事都由大叔自己來做。先把豬頭和四蹄割下,再開膛,心肝肺掏出掛起來,豬腸豬肚先放在盆裏,等一會兒翻過來清洗。開完膛,第一刀先把血脖割下,也就是豬脖子肉,今天的殺豬菜就是血脖肉燉酸菜,和平姐和雲姐早就把酸菜切好了。那邊的豬肉酸菜燉上了,豬血也蒸上了。這邊再把排骨剔下,把肉卸成巴掌大小的方塊,留出過年吃的和送給親戚的,其餘的用鹽醃起來,在缸裏撒一層鹽,放一層肉,再撒鹽,再放肉,這樣趁熱醃的肉,歷經夏天也不腐壞變質,一直吃到八月節。
大叔清洗腸肚時,我蹲在旁邊靜靜地等着,大叔會把豬尿脬(suipao膀胱)吹起來,足有籃球那麼大,用細繩繫住不讓跑氣,我當做氣球玩。清洗豬腸子太費事了,大叔用一個小高粱杆頂着把腸子翻過來,用涼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他的雙手凍得通紅。
在風匣的呼嗒呼嗒聲中,大鍋裏的香味隨着熱氣從鍋和鍋蓋的縫隙鑽出,瀰漫開來,深深地吸一下鼻子,讓香氣進入整個胸腔,沁人心脾,肚子就會咕嚕咕嚕地響起來。
豬腸子肚子都清洗完了,鍋裏的肉也燉好了,開吃吧!酸菜用小盆盛,把大塊的肉切成薄片裝在大碗裏,蒸好的豬血直接端上來,沒有醬油,大蒜搗碎了加上鹽水就是吃肉的佐料,叫做蒜鹽晶兒。炕頭的位置是爺爺坐的,別人都不喝酒,只有大叔陪爺爺喝酒,先把酒倒在酒壺裏,燙熱,再用小酒盅喝。吱的喝一口酒,再吃口菜,默默地喝,適量爲好,絕不像現在喝酒,吆五喝六的神吹鬍侃,不醉不罷休。
爺爺對我們孫子輩的管教極嚴,吃飯時不許大聲說話,大夥都專心地低頭吃肉,偶爾談論一下豬有幾指膘,估計一下豬的分量。桌子上的肉冒着騰騰的香氣,屁股下的炕熱得烙人,大夥吃的嘴脣油光發亮,紅潤的臉上洋溢着幸福和滿足。
豬殺完了,豬肉的香氣仍然在屋裏瀰漫着,三四天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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