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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背經典散文

散文1.28W

給父親洗澡,輕搓着父親的背,我看到了如暗沙般,遍佈於父親脊背上的點點斑紋,它們似歲月的刻痕,無情地昭示着父親的衰老。

父親的背經典散文

一一題記

1月10日,連續多日的凍雨之後,久違的冬陽,終於露出了溫熱的笑容,它以磅礴的氣勢,驅散了寒魔,令氣溫由持續多日的O℃上下,迅速攀升到了正午的12℃。氣溫的快速回升,讓我感受到了寒冬中,難得的溫暖。我便想到要回鄉下去,給因中風而行動不便的父親洗個澡,祛除掉連續的嚴寒,給他帶來的睏乏。

下午兩點,我沐浴着冬日裏難得的陽光,驅車近30公里,趕到鄉下的家中時,已是85歲高齡的父親,正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屋外的院子裏曬太陽。見我回來,因中風而說話已不太利索的父親,高興但有些含混不清地說道:“你回來、了?今天、不是、週末吧?”父親的言下之意,是我不要因爲他,耽擱了工作。父親的關懷,讓我頓時感受到了,比陽光更溫暖的親情。我便輕聲地回答道:“是的,今天是星期三,我是特意趕回來,趁天氣好,給你洗個澡。”

“洗澡?這麼冷的天,洗、洗什麼澡!”父親小聲地囁嚅道。

“現在的氣溫有10多度呢。前段時間下凍雨,氣溫只有0度上下,你說怕冷。今天的氣溫,可是難得的暖和呢。洗完澡,渾身就舒服了。”我對父親說道。

“過幾天洗、洗吧,太冷、冷了。”父親結結巴巴地說道,對於洗澡,似乎十分地畏懼。特別是當他說到“冷”字時,我依稀看到父親的身體,彷彿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馬上就要降溫了,我看了天氣預報,過幾天又要來寒潮了。不趁着今天的好天氣,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洗得成呢!”我一邊說服父親,一邊去找父親的換洗衣服。接着,我又開啟了熱水器,調好了水溫。

然而,父親仍然坐在太陽下,不願動。

我便走到父親的身邊,一邊攙扶起他,一邊柔聲安慰他說:“不冷的,洗個澡很快的,最多十幾、二十分鐘的事。”

在我的安撫下,父親終於還是跟着我,來到了浴室。但他的渾身,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抖。爲了讓父親鎮靜下來,我便一邊給他脫衣服,一邊把噴頭的水,擰到了最大,讓騰騰熱氣充盈了浴室。“現在浴室裏面熱烘烘的,不冷吧?”我安慰着父親道。“嗯,不冷。但是,熱水會把你、身上的衣服、打溼的。”父親雖然說話很吃力,卻仍然不忘對我的關心……

說話之間,我已脫掉了父親的衣服,便拿起噴頭,往父親的身上噴射起熱水。之後,我開始給父親搓背。搓着背,我忽然感覺,父親的背似乎很粗糙,甚至有些扎手,便瞪大眼仔細地看了看父親的背。此時,我驀然發現,父親的背上,嚇然遍佈着一圈接一圈,暗黃色的老年斑。這些斑紋,象一團團黃沙,成片地顯現在父親的背上,使得父親的背,看起來如同蒼老的樹幹般,遍佈着歲月的年輪。看着這些有如歲月標籤般的印痕,我倍感滄桑與淒涼,便下意識地試着用水去沖掉它,然而沒有用;我又用力去搓它,可是除了讓父親背部的顏色,有一點發紅外,這些凸起的“老年斑”,卻頑固地粘附着,沒有絲毫消退的跡象。看來,歲月的烙印,印下了,便再也無法抹去。我只得暗自神傷。我又下意識地微揚起給父親搓背的手指,祈禱着這指縫中流逝的歲月,能慢些、再慢些,給父親搓背的時間,能多些、再多些……

我又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父親的腰,它嚇然也已是一道彎彎的曲形了!

啊,這完全不是我記憶中的背、記憶中的腰!我記憶中的父親的背,他是鋥亮而光滑,腰桿,是筆直而挺拔的!

此時,我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這樣的一幅圖景:在那並不算很遙遠的小時候,炎炎夏日的傍晚,西邊的天空中晚霞似火,落日的餘暉在遠山的後面,化成了最後的一絲亮光,像一雙告別的眼,在天的盡頭漸漸淹沒。光着膀子的父親,牽着我的手,行走在歸鳥聲聲的`田野中,帶我去看電影。此時,若碰到大家都喜歡看的戰鬥片,則放映坪裏必然人山人海。因爲個子太小,人叢中的我,便會無法看得到電影的屏幕。父親則會毫不猶豫地把我舉過頭頂,讓我騎坐在他的肩膀上。端坐於父親的肩膀之上,我感到父親的背,是那麼地光滑而柔軟,象一張皮沙發,讓我可以舒適而愜意地看完電影。那時候,在我的眼中,父親就是一匹強壯而勇敢的“馱馬”,似乎永遠也不知疲倦……

還有那更不遙遠的上世紀80年代初,剛剛分田到戶。爲了種好家裏的責任田,確保全家的溫飽。一直從事着手工業,而很少種地的父親,便會毅然挑起一擔擔豬糞、牛糞,勞碌在田間地頭。此時的我,其實已成長爲16、7歲的壯小夥了。我想,我應該分擔這些挑擔的重活了吧。可是父親卻挺直腰桿阻攔道:“不用、不用。你只要安心讀書,將來跳出農門,有出息就行了。不要年紀輕輕就把身子壓壞,耽誤了讀書。”那時,在我的眼中,父親就是一座山,他挺直的腰桿,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依靠……

然而,不過三十幾年,父親光滑的背、挺直的腰,卻已消遁得無影無蹤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想起這句話,看看眼前衰老的父親,我感到了歲月之刀的“冷酷”。我想,如果能夠,我定會去握住這把“殺豬刀”,折掉它的刃口,斷掉它的鞘子,讓它再也沒有了“催人老”的鋒芒……

然而,這只是個想法,僅此而已。因爲它已無法改變父親日漸衰老的事實。但是我想,生而爲“人”,便註定了父母與子女之間的代償關係。比如這“人”字的寫法,小時候,父母是“人”字中的一撇,長大後,我們便是“人”字中的一捺。一撇一捺的互撐,才組成了一個“人”字。如果說,一撇是山,一捺便是柺杖。我們依靠着“山”而長大,自然必須在“山”因老而將傾的時候,伸出“拐”,緊緊頂住那山的脊樑。

“今天,其實,還真不是很冷哩。”就在我一邊給父親洗澡,一邊因傷感於父親的衰老而胡思亂想的時候,父親忽然說道。也許是他感受到了我的走神,似乎在有意提醒我;也許是隨着浴室溫度的不斷升高,激發了他血液流動的活力,使他真的不再感覺到寒冷吧。總之是父親連講話,居然也變得利索起來了。我便集中了注意力,繼續認真而仔細地搓洗起父親的每一寸肌膚來……

洗完澡的父親,一改洗澡前,因畏懼寒冷而不願走動的萎靡,在院子裏面柱着柺杖,慢慢散着步。他那如樹幹般蒼老的臉孔上,透出了絲絲的紅色。

啊,父親,恩重如山的親人!我願永遠脈搏貼着脈搏,用我的雙手不斷搓洗掉你身上積澱的歲月的塵垢!

標籤:散文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