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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散文《我的父親、母親》

散文1.98W

在我眼裏,父親是一個很沉穩的人。少年時代與書結下的不解之緣,造就了他孤僻內斂的性格;閒暇時候,他不會像旁的大人那樣,抱一壺熱茶出去聊天,而總是斜倚着被子,或在光線充足的地方坐下看一些書籍,此外,似乎就是小睡片刻了。

情感散文《我的父親、母親》

母親卻完全是另一類人:外公的博學使他成爲那個時代被揪來揪去的人物,外婆含恨的死去了;那時候,母親似乎才七歲,長她十多歲的姨媽帶她嫁到了我們那個村裏。這樣的往事,給了她一種性格缺憾:她脾氣火暴,一點小小的事情常惹得她大發脾氣。我最怕母親。

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夢。他瞞着母親,去學油漆,幾個月都沒有回來,後來終於學成了,作了一個很受人稱讚的油漆匠。這以後,父親便忙碌起來,給這家漆門,給那家漆窗。還記得有一回,父親帶着我給一戶很遠的人家幹活,喝了主人預備的熱茶,父親便拿起那些抹子,漆刷之類的工具忙起來。我跑出去在門口玩,等我跑進來時,卻看見父親正用一個白色的氣球蘸漆,我問父親“爸,這是做什麼呀?”“畫熊貓。”父親衝我一笑:“看着!”

不一會兒,一個憨態流露的熊貓便被印在淺綠的門上。父親又添上竹葉,是怎樣添的,用什麼樣的工具,卻記不起來了。總之,我被父親畫的熊貓吸引住了,也嚷着要用氣球在門上畫一個熊貓。父親只是笑,說:“出去玩吧!”

母親唯一的希望,就是蓋上幾間象樣的房,置幾套好的傢俱。爲了這樣的夢想,她去縣裏的紙廠擇紙,整天的起早貪黑,我很少能見到她。還依稀記得她第一次去紙廠的幹活的情景,只有五歲的我,怎麼捨得母親走開?母親一把我放下,我就嚎啕大哭。她剛邁開步子又轉回來,哄我:“別哭……”她自己卻哭了。就是這樣的一步三回頭,加上旁人的催促,母親就忍着淚走了,父親把我送到“爺爺”家,自己也去給人油漆去了。

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也漸漸不喜歡油漆的東西了,父親再也找不到活,閒了下來。但是書裏得來的幾許自尊或者說自傲,又使他怎麼被母親養着?他把自己心愛的油漆的工具收拾了。從此以後,農忙和過年以後,他就跟着工頭出去打工,當民工。常常是把一牀被子,一席褥子卷好,裝在蛇皮袋子裏捆好,再帶上幾件衣服——換洗的,就出去了,一去就是幾個月。他遭受着冬天的嚴寒,夏天的酷熱,又是那樣高強度的工作,少年讀書,成年之後作了油漆匠的他又怎麼受得了?但是爲了這個家,爲了母親,爲了我,還爲着自己的傲骨,他咬牙挺着,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母親因爲抱養了妹妹,不能再幹活了。妹妹那時是一個好可憐的被人推來推去不肯要的剛滿月的孩子,她剛被抱回來的時候,屁股給尿泡的紅紅的,母親看到這樣的情形,不覺哭了。在母親的細心照料下,妹妹漸漸好轉。但似乎母親急躁的性格是改不了了,妹妹愛哭,常哭,哭個不停,母親便惱了,打妹妹,呵斥她別哭,使勁的打。但打着打着,她自己也後悔,眼淚簌簌的掉下來,把妹妹抱在自己的胸口:“我怎麼打你呢?你的命本來就苦……”母親的淚,妹妹的淚,常常使這個家多了幾份晦暗的色彩。

倘一個人過了三十,還沒有成就一番事業的跡象,恐怕他對自己也已經心灰意冷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夢,便毫無保留地寄託在兒女身上。父親對自己是失望了,卻希望我有一番作爲。所以,十歲以後,也就是有了妹妹以後,他就收起了對我的溺愛,以前每次回來都帶的糖果沒有了,他再不給我講故事,再不哄我說他外邊還有一個和我一般大小的兒子,看我生氣的傻態。而我總是在回憶這些事情,我更想用在學校的成績博得他對我的一兩句讚賞的話。我拼命學習,掙回來一張張獎狀。每一次把獎狀拿給父親,他都是匆匆一瞥,又放在桌子上,忙他自己的事情。還有這麼一回,我把一篇自己給老師在班上讀過的文章拿給他看,滿希望能得到幾聲讚許他看完之後只是慢慢的放下了,從桌子上拿了一本文學書,回到了他自己的臥房,又像以前那樣,斜倚着被子看起來。這樣的情景,使我自己在心裏對自己大聲呼喊:我一定要寫出世界上最好的文章,我一定要讓你認可……而這一切似乎是現在才明白過來的。哎,我真傻。

妹妹漸漸長大了,母親也解放了,以前的淚眼婆娑沒了,她漸漸的高興了。妹妹的天真頑皮成了她的笑料,蓋幾間像樣的房子的夢也圓了,生活也好了,我和妹妹長大成人又成了她的夢。而新的.擔憂也同時產生,母親總是說:“濛濛(妹妹的名字)漸漸大啦,她也懂事了,以後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會不會……?以後要是說起這事情,我就說你是抱養的,她是親生的……”

第一次爲父親認可,是我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上Y校,接到通知的那一天,他第一次破費的買了一瓶好酒,自斟自酌起來;還第一次出去了,和少年時代的朋友狠狠的聊了一下午。臨走的那天,他對我說:“能把你供出來,找一份好的工作,不象我活的這樣累,就是我最大的心願。我並不圖個啥,不指望你將來養我,只希望你活的比我強……”我走進了Y校,父親也又出去幹活了。但掙的錢遠遠不能支撐我少年的學業。父親便向去了銅川的姨媽要了她的幾畝地,又把五爺的幾畝地要過來,和母親兩個人種。這些地和我們自家的地,加起來十多畝地,父親累死累活地在工地幹活,回家以後,又去忙農活。如今的他,明顯的消瘦了。

我來了Y校以後,在一年的時間,母親都很難過。那種所謂的“空巢”的感覺侵襲着她,聽隔壁的嬸嬸說,母親又是以往的那種淚眼婆娑的樣子,總想哭,尤其在見了別人家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就唉聲嘆氣。其實,那一段時間,我又何嘗不是處在這樣的一種情緒種,幾回回無端地惆悵的想哭啊!

漸漸的體會了,理解了父親的心,便不由得崇拜起他了,不由得想出這樣的一首詩:粗糙的雙手/遮挽不住流淌的歲月/額頭上寫滿滄桑/黃土地上的寄託/一壺濃茶,幾盅好酒/沉浸着生活的苦味/蘊涵着久違的豪情/在田邊揮灑如注的汗水/漂浮起兒女的夢/挺立的脊樑/撐起我遠航的帆。

但似乎這樣一首寫父親的詩,又使我對母親產生了幾分愧疚,該怎樣寫母親呢?只想起了這樣一首詩: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逢,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