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歌散文
一、
倒唱歌,順唱歌,
河裏石頭滾上坡。
先生弟,後生哥,
爹討媽,我打鑼,
家公抓週我揮盒,
我從舅舅門前過,
看見舅舅搖外婆。
春雨綿綿,化在山林裏,浸入田野中。只見一輛白色的小車徐徐駛來,然後停在桃花侖山腳下,下來一家大小三個人,提着一個袋子,往桃花侖的公墓方向走去,山林間二高一矮三個身影在徐緩而行。
“媽媽,媽媽,這是你的外婆教你唱的歌麼?”
“是啊,媽媽的外婆可好了,最勤勞最聰明的人,最會唱顛倒歌了”
“爲什麼老外婆睡在這裏呢?回家教寶寶唱顛倒歌不好麼?”
“傻瓜,老外婆老了,住在她的老屋裏,要守着她的老屋,寶寶要學顛倒歌,每年清明時來看老外婆吧,老外婆會在這裏唱給寶寶聽”。
身材豐腴衣着素雅的少婦蘭把香燭水果一一擺到外婆的墳墓碑前,帶着對外婆的追思和緬懷,帶上先生和五歲的兒子一併跪拜在外婆墳前。
二、
“媽媽,爲什麼要來跪拜老外婆呢?老外婆睡了又不會知道?”
“寶寶,老外婆是媽媽最親最愛的人,老外婆雖然離開我們了,但我們的心裏仍然記着她,不讓她的老屋上長雜草,給她的老屋增加一點新的泥巴,因爲老屋頂上的泥巴被雨水沖走了,我們修好了,這樣老外婆住在裏面乾淨又暖和了。”
先生揮鏟加泥巴護墳墓,兒子在摘野花野草抓蝴蝶玩。望着眼前外婆的墳塋,阿蘭思緒飛揚。
外婆離去近二十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不時浮現,猶在眼前。
記得您時常說起,媽媽生下阿蘭沒有奶水,又要打工,沒有時間帶阿蘭,當半歲大皮包骨的蘭送到您懷裏時,你此時肚子裏還懷着即將出生的小兒子。沒有奶吃的蘭,餐餐靠米湯水餵養,您不厭其煩,挺着大肚,照料着只知餓了就哭,飽了就睡的蘭,一把屎一把尿把蘭拉扯大。
稍大一點的蘭,常常分不清外婆和媽媽。聽着阿姨舅舅喊媽媽,蘭也要喊媽媽,儘管外婆多次教蘭喊外婆,可蘭總是要和阿姨舅舅喊得一樣,不叫外婆,要喊媽媽,最後您不得不順着蘭的呼喚:外婆媽媽。於是蘭的外婆就是媽媽,媽媽就是外婆。聽任蘭這麼喊的您,習慣了蘭的任性,如果有一天不這麼喊了,您一定會詢問爲什麼?
三、
家裏有張古老的雕花大木牀,像極了舊時戲劇裏面地主家纔有的牀,原來是外婆的嫁妝。記憶中:這是外婆和蘭睡的地方。就是小阿姨、小舅舅們誰也不跟蘭搶。在這漂亮的大牀上,依偎在外婆的懷裏,聽外婆講古,跟着外婆唱顛倒歌,那天籟之聲飄蕩在鄉間的夜色下,是那麼動人,那麼動聽,把愛唱歌的紡織娘也嫉妒得不敢開口,那是最美好最愜意的晚上。
樹上一隻小麻雀,
天天早上唱反歌。
河裏的石頭滾上坡,
先生弟來後生哥。
媽媽結婚我快活,
我在媽媽面前坐,
看見舅舅搖外婆。
這是您教給蘭唱的顛倒歌,蘭一直不曾忘記,現在又教給您的曾外孫了,他也會唱您教的顛倒歌了。
讀初中後離開了您,和媽媽一起生活。可蘭總是急盼着週末的到來,一放學,背起書包就朝您的方向走來。
還記得那年冬天,蘭十一歲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繁重的'勞動,辛苦的勞作,過早的承擔體力活,蘭在過年的那天病倒了,昏死了七天。當家人都以爲蘭將會永遠離開你們,放棄治療時,外婆您唱着顛倒歌,把蘭從死神手上牽回來。
似夢中,蘭聽到了外婆的顛倒歌,於是開啟閉上了七天的眼睛,尋找歌聲。
當蘭醒來時,看到外婆您守在蘭的病牀前,正着急,看着醒了的蘭高興得不知所以,連呼:醒了醒了,這下放心了。喂水、洗水果,還俯在蘭的耳邊,告訴蘭:急死我們了,你媽媽都哭了好多天了,你差點永遠離開我了,你還沒長大,以後可不許這麼做了。
從初中到大學,每次學校放假,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您,伴着您,和您一起到菜園裏種新鮮時令菜,吃您親手做的浸罈子菜,辣椒蘿蔔,糯米甜酒,餈粑,和您一起唱顛倒歌。直到您的離去,蘭還久久不能適用沒有您的假期。
四、
七月,流火的季節,是蘭的出生月份。
外婆您總是說:蘭,你和小滿的生日只差一天,如果頭一天小滿吃了二個荷包蛋,那麼第二天就是蘭的生日了,荷包蛋一定也會有的。
一年到頭總是難得吃一回荷包蛋,因爲家貧人多,雞蛋是要換油鹽錢的,從來捨不得吃。如果哪天發現自己的飯碗裏埋藏着二個荷包蛋時,那一定是自己的生日。於是,蘭從小隻記得吃荷包蛋的那一天,而不記得生日是哪天。(外婆按的老黃曆)
於是生日裏壓在飯底下的二個荷包蛋,香了蘭的一生也不曾忘記。
外婆,媽媽。最親最愛的外婆媽媽,蘭也一直記得您說的,相依相伴,真愛永隨,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在一起。您給了我一個美麗的童年。沒有錦衣玉食,卻給了我一個四季的慈愛,愛在童年,愛在春夏秋冬的每個日日夜夜。
外婆媽媽,媽媽外婆,您不是說,要陪蘭一輩子,幫蘭帶孩子,幫蘭的孩子帶孩子,生生不息,永遠幫蘭嗎?
您一句想我就回來,蘭把它當作最美的呼喚。有念想的人,真好!每每想起有您在時刻惦記着蘭,蘭的心裏好暖好暖!心中柔軟深處滿滿的全是感動。微笑已不知不覺掛在嘴角,嘴角上掛滿了您的祝福和唸叨,就這樣把您念在了心間,念在了笑裏,念在了夢裏。一念,心甜;一念夢美,一念,永遠,想着您的好……
五、
唱倒歌,倒唱歌,
鴿子進了燕子窩。
雞蛋碰破石頭角,
老鼠咬了貓子腳。
板凳爬上牆,石磙飛過河。
寶寶奶聲奶氣的唱着顛倒歌,給穆靜,陰冷、潮溼的山林增加了一份活力,寶寶把摘的幾枝映山紅插在了修茸一新的外婆墳塋邊上,蘭接過一枝插在墳頭正中,那一枝完全舒放的映山紅多象外婆的笑臉。蘭不由得淚流滿面,失聲痛哭:外婆媽媽,媽媽外婆,您怎麼捨得離開蘭呢?現在的日子這麼好,蘭可以給您天天吃荷包蛋,蘭可以帶您去看最美的紫金城(故宮),蘭可以陪您一直唱顛倒歌,還有寶寶您的曾外孫,您還沒看見過他呀,他也會唱您教的顛倒歌了。
再好的東西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記憶也有淡忘的一天,再愛的人也有遠走的一天。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蘭把心扉開啟,來到您的面前,讓我們穿越時光進行交流。
一盤水果,一縷幽香,一捧鮮花,跪拜碑前。蘭蘸着淚水輕輕祈禱:外婆,您在裏頭,我在外頭。我的呼喚,相信您會聽見。瀟瀟風送來我的祈禱,飄飄雨告示您我的思念。哀思悠悠似燃燒的紙錢化作青煙直上雲宵,悲情渺渺如清明的雨淅淅瀝入黃泉。風雨人間,那您的天國一定是晴天。願您安好,不必掛念。
車上,寶寶繼續唱着老外婆的顛倒歌:
先生弟,後生哥,
妹妹先把十歲過。
接我的媽,我打鑼;
生我的爹,我擡盒。
我往家家(外家)門前過,
看見舅舅搖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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