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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論個性特點論文

論文2.46W

哲學理論的創新,是從突破舊觀念、解放思想開始的。蒙田的懷疑論作爲中世紀哲學和近代經驗論、唯理論哲學之間的一個邏輯環節,所起的正是這種作用。分析蒙田懷疑論的個性特徵,對於我們正確把握西方哲學的發展模式具有重要價值。

蒙田論個性特點論文

蒙田(1533-1592年)是文藝復興晚期的法國人文主義哲學家。在文藝復興這個特定的時期,一切進步的思想家都有這樣或那樣形式的懷疑思想,蒙田只是人文主義懷疑思想的代表人物。蒙田沒有專門的哲學着作,他的哲學思想和其政治、宗教等思想一樣,均出現在他以文學的方式寫成的三卷本《嘗試集》中。他不是一位有系統理論的哲學家,也沒有創建新的哲學體系,他的懷疑論思想只是對古代懷疑論思想的“恢復”或“復興”。

哲學概念的懷疑論是指以克服獨斷論爲目的,以人類在一定時期所得到的認識爲反思對象,以人類特有的思辯爲基礎而形成的懷疑客觀存在和獲得客觀真理的可能性的學說。這一學說在古代哲學家皮浪和塞克斯都·恩披裏可那裏能夠找到依據。日耳曼的“蠻族”人侵,摧毀了古希臘羅馬的一切文化,包括古希臘羅馬的哲學。接着是宗教神學長達1000年的精神獨裁。在文藝復興運動中,資產階級的思想家在各個領域裏對宗教神學、經院哲學和各種舊的傳統觀念開展了無情的批判和鬥爭,他們特別重視繼承和利用在中世紀遭到摧殘的古希臘羅馬的“世俗文化”,作爲反對封建神學的思想武器。蒙田也就成了近代最先全面恢復古代懷疑論觀念的哲學家。

蒙田懷疑論的基本依據是:人本身的不確定性。在他看來,“人是一個異常不足道的、變化無常和動搖不定的創造物,關於人找到確定不變的判斷是困難的”。這樣,人就不可能得到關於自己和關於事物的絕對確定的、永恆不變的知識;感覺會是虛假的,感覺會欺騙我們。由於感覺不是絕對可靠的,在這種感覺基礎上形成的理性認識也不是絕對可靠的。因此,就感性知識和理性知識的性質來說,對任何事情予以確定,是愚蠢的表現。這樣,人並沒有絕對可靠的知識;一切事物都處在不斷的運動變化之中。他說:“就是沒有永恆的存在,我們的存在是如此,萬物的存在亦是如此。我們,及我們的判斷和所有其他生靈,都在不斷的滾動、轉變中逝去。因此沒有任何東西是屹立不變的,而我們和存在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既然事物是變化的,我們人關於事物的知識就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任何自詡爲達到絕對不變的知識的人,是一種無知的傲慢;知識同認識者是相聯繫着的,因而人們的知識也是多種多樣的。對於同一個事物,在不同的時間裏,可以有不同的`認識。這樣,知識不但是不確定的,而且也不能以一種認識作爲人必須接受的統一的知識。“我們試圖從事件的相似引出推論是不確定的,因爲事件總是不相似的”,“對於同一事物兩個人不能作出一樣的判斷;不但在不同的人那裏,而且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裏,找到兩個完全一致的觀點是不可能的”。在關於人們認識的差別性和一致性問題上,蒙田強調差別性,卻否定了共同性。在他那裏,認識完全個人化了,認識的差別性成了人們彼此之間的共同認識的障礙。

實際上,蒙田的懷疑論在古代懷疑論的基礎上,並沒有提出更多的、更有說服力的新論據,他的懷疑論的個性特徵不在於此,而在於它與衆不同的歷史作用上。如果說其他的懷疑論破壞了人們的信念,使人不相信其理性有依據科學發展、認識客觀世界的能力,對科學發展構成了威脅,那麼蒙田的懷疑主義則具有另一種性質:它是摧毀中世紀經院哲學精神統治的有力武器,導致了近代以經驗論和唯理論爲標誌的哲學革命,對人和人的認識能力的批判同其他人文主義者對人及其理性的頌揚一起完善了人類對自身的自我認識。因此,蒙田懷疑論的結論是有侷限性的,但在文藝復興那個特定的年代,它的實際意義卻是非常積極的。

懷疑主義成爲蒙田哲學的重要內容,並不像有人所說的那樣,他一頭鑽進了那座塔樓,在與世隔絕的背景下經歷了他的所謂“懷疑危機”。他的懷疑思想的產生以及他敢於把他的懷疑主義的矛頭指向經院哲學,有其深刻的社會根源和自然科學基礎。

封建教會內部日益激化的矛盾和長達30年的法國宗教戰爭,是蒙田經歷“懷疑危機”的重要原因。1378年繼任教皇烏爾班六世是意大利人,而駐羅馬的法國紅衣主教們卻另選克利門特七世爲“對立教皇”,天主教會便陷人分裂。這兩個教皇互相爭奪管轄地區,互相開除教籍。由於異端勢力逐步強大起來,教會感到內外交困,因而於1409年在意大利的比薩召開了宗教會議。這個會議開除了兩個教皇的教籍,選出第三個教皇,即亞歷山大五世。至此,天主教會成了三個教皇鼎立的局面,天主教會的醜態完全暴露了出來。教會內部的矛盾激化使教會及其所宣揚的宗教神學的權威受到了嚴重挑戰,長達30年的法國宗教戰爭則動搖了人們的信仰。所謂“宗教戰爭”,是天主教徒與加爾文教徒(新教徒)這兩種勢力的廝殺。16世紀30年代蒙田這一代人面臨着一個尖銳的問題:對於基督教的兩派—天主教與新教何去何從?新教徒懷疑傳統的權威,而天主教徒則懷疑《聖經》的權威。蒙田在《嘗試集》第二卷中指出:“就民衆而言,一旦他們膽敢批判和譴責他們以前奉爲神聖的那些觀念,一旦他們看到自己的某些宗教條文受到懷疑,就會很快懷疑到其他信念的可靠性並且拋棄一切權威。”蒙田是一個天主教徒,但天主教的虛僞性、性和殘酷性已將自身的“神聖”外衣剝得精光;對思想的嚴厲禁錮,對異教徒的毫不寬容,綿延30餘年之彌.的宗教戰爭,使法國人民長期處於苦難之中。蒙田親身經歷了這樣的社會時代,這些刀砍不掉的事實使這位天主教徒過去那種宗教信仰不能不爲之動搖。

蒙田敢於懷疑經院哲學,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近代自然科學的革命動搖了神學世界觀的根基。首先向天主教宣戰的是哥白尼的太陽中心說。它提出了地球並不是神意安排的宇宙中心,而是和其他天體一樣都按力學規律運動的一個普通天體。科學革命中,與哥白尼齊名、被譽爲這一革命的兩大代表人物之一的就是比利時的解剖學家維薩里。他以自己的醫學成就給了天主教致命的一擊。維薩里透過解剖觀察出:男人身上的肋骨與女人一樣多;人體中沒有永不毀壞的“復活骨”。這些見解否認了上帝用男人肋骨創造出女人的說法,駁斥了耶酥可以透過復活骨使死人復活的無稽之談。近代自然科學的革命也是世界觀的深刻革命,它在觀念上導致了對正統神學宇宙觀的懷疑。

封建社會內部孕育了它的對立物一資本主義。然而,封建教會卻成了資本主義發展的嚴重障礙。鼎盛時期的封建教會,在經濟上,擁有大量的土地,從事各種工商業、運輸業和放債活動,徵收“什一稅”,教皇收人高於歐洲各國國王收人的總和政治上,教會擁有自己的法庭、監獄和武裝力量,肆意鎮壓“異端”。在組織上,羅馬教會建立了以教皇爲首的高度集權的國際組織和嚴格的教階制度,成爲西歐封建制度的國際中心和最強大的支柱。在思想上,基督教神學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一切按照神學中通行的原則來處理,教會教條成爲政治信條,聖經詞句在各法庭中都有法律效力,教會壟斷了文化教育,壟斷了整個精神生活,實行了嚴酷的思想統治。教會這種萬流歸宗的特殊社會地位決定了它必然成爲資產階級反封建鬥爭的衆矢之的。與此同時,爲基督教會的統治服務的經院哲學也就必然成爲資產階級思想家反封建鬥爭的切人口。蒙田和其他人文主義思想家一道,向經院哲學開戰。與哥白尼和布魯諾那種仗義直言、大義凜然的戰鬥方式不同,蒙田的作戰方式是用他那富於彈性的懷疑主義武器來動搖經院哲學和教會存在的根基。

蒙田的懷疑論懷疑任何知識的可靠性,而經院哲學是當時佔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被教會說成是絕對的、終極的真理,它們不僅是人類智慧的最高標準,而且是人類行爲的最高準則。所以,蒙田懷疑論的矛頭直接指向就是經院哲學。蒙田宜布人類有權懷疑和不相信宗教權威。他認爲經院哲學家們所說的話彼此抄來抄去,盡是些胡言亂語,這些東西的可靠性是非常值得懷疑的。盲目追隨別人的人,追隨不了什麼,他得不到什麼。此外,蒙田依據他的懷疑主義原則,否定靈魂不朽、神造奇蹟等天主教的傳統觀念。他認爲,靈魂不朽找不到經驗的或理性的根據,證明它的不朽是徒勞無益的。傳統的天主教觀念認爲,奇蹟是上帝首肯而超越自然法則之上的。蒙田則認爲奇蹟在認識論上也是沒有根據的,“奇蹟建立在我們對大自然的無知這一基礎上,而不是大自然本身所固有的”。把奇怪的事稱爲奇蹟以及那種奇怪的觀念都含有某種羣體的優越感。“我們看到野蠻人覺得奇怪,他們看到我們也同樣覺得奇怪。”蒙田和其他人文主義者對經院哲學的批判,第一次衝破了宗教的、封建的藩籬,沉重地打擊了宗教神學的精神獨裁,喚醒了人們的理性,解放了人們的思想。

同任何事物的發展一樣,人類哲學思想的發展也要遵循着辯證法的這一規律:由於內外矛盾的作用,必然要經過由量變到質變再到新的量變的辯證過程,這樣必然使整個哲學史的發展呈現爲若干不同質的階段。黑格爾曾把新舊兩個階段比喻爲兩種安定的狀態,而把夾在中間的懷疑論哲學比喻爲不安定的因素和環節。正是由於有這種因素,舊的平衡、穩定才能被打破,量的積累、漸進的過程纔會中斷,因而纔會有新的發展階段的出現。蒙田的懷疑論哲學在中世紀的經院哲學與近代的經驗論、唯理論哲學之間,正是作爲中間環節而起作用的。

歐洲哲學史家一般認爲,經院哲學是西歐中世紀在查理曼帝國的宮廷學校、基督教的大修道院和主教管區的附屬學校中發展起來的基督教哲學。這些學校都是研究神學和哲學的中心,其教師和學者,被稱爲經院學家;他們的基督教神學被稱爲經院神學或經院哲學。作爲一種新形態的哲學,經院哲學已經沒有古希臘羅馬哲學的那種“追求”或“探索”的進取精神,經院哲學本質上是神學唯心主義,它以上帝和《聖經》作爲自己研究和論證的對象,排斥對自然界的研究,排斥實際知識。經院哲學的這種矇昧主義嚴重束縛了人們的思想,堵塞了人們認識自然和社會的道路。

蒙田的懷疑論摧毀了中世紀經院哲學的精神統治,中世紀大一統的思想控制已不復存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厭惡神學領域的無謂爭論而轉人了對現實世界本身的研究。如何才能正確地認識現實世界的問題,即認識論問題,便成爲近代英國經驗論和歐洲大陸唯理論哲學研究的重要問題,甚至是最主要的問題。弗蘭西斯·培根把自己的主要哲學着作稱作(新工具》,在他看來,哲學的主要任務就是要爲人類認識自然、解釋自然提供可靠的方法和工具。笛卡爾發表的第一部重要哲學着作叫作《方法談》,他和培根一樣,也把認識方法和思維方法看作哲學研究的首要問題,以爲確定科學的方法論原則,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洛克更是明確地把哲學宣佈爲認識論,他的《人類理智論》對人的認識能力、知識的起源、確實性、範圍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全面的探討。近代其他的經驗論和唯理論哲學家也無不如是。近代的經驗論和唯理論哲學爲了解決認識論問題進行了長達200年的艱苦又有成效的探索,這種探索正是由蒙田破除中世紀經院哲學的獨斷引發的。

蒙田認識論觀點在理論形式上具有懷疑主義的特點,但同皮浪式的懷疑論有着根本的區別。、他的懷疑論思想,不是抽象地否定一切知識,不是鼓吹矇昧主義,而是以懷疑論思想作爲立足點,以促使人們破除對絕對真理的迷信,清除經院哲學留在認識道路上的迷信的垃圾,使人無止境地去探索新知。他說,當“懷疑思想家”說“我懷疑”或“我不知道”的時候,至少相信他自己的懷疑是確定的,因爲他們知道他們不知道,他們是想用問題的形式陳述“我知道什麼?”所以懷疑思想家並不懷疑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認識活動,“我相信我的一切力量”。這一觀點對笛卡爾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從中可見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影子。蒙田的懷疑論對後世哲學的影響不僅在於宣佈了一種新的需要,而且還爲新哲學的產生直接莫定了基礎。

中世紀經院哲學極力證明上帝的偉大和人的渺小,把人說成只是上帝的工具、附庸。而文藝復興時期則發現了人,人的個性、人的尊嚴、人的價值得到了肯定和尊重。可以說,這是對人的價值和地位的再認識。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家們唱出了一曲曲人的頌歌,但丁說,人的高貴,就其許許多多的成果而言,超過了天使的高貴。莎士比亞把人贊爲世間最優美的造物。皮科在《論人的尊嚴》一書中揭示了人的尊嚴與幸福的合理性,肯定了人的崇高現實地位。作爲文藝復興晚期的人文主義思想家蒙田繼承了這一文化傳統,他強調了對人本身的研究的重要性,但與但丁、莎士比亞、皮科不同的是,蒙田更多的不是頌揚,而是無情地揭露並抨擊了人的弱點、缺點乃至弊端。對人的煩揚和批評,這兩個方面恰恰標誌着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想家對人的認識的兩個不可缺少的重要方面以及所達到的完善意義上的人類自我認識。誠然,人類是世間了不起的傑作,但人類自身又有着許多缺點、弊端。蒙田用他的懷疑主義對人類理性的種種虛驕做了猛烈的摧毀。他指出,人類狂妄地把自己看作是天地間最高尚的生靈,然而一般動物也和人一樣具有務實的理性,人們的理智和推理並不可靠,因而得出的結論也就靠不住。如果說皮科對人的頌揚是當時熱情奔放地向封建神學作戰、爭取所必須的,那麼蒙田懷疑論對人的批評則是冷靜沉思人類自身改善問題時必然會出現的。蒙田針對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人是萬物的尺度”這個命題指出人應當先“量量自己”。這個思想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蒙田生活的時代,有太多醜惡的東西,他不能不持一種反諷的懷疑的目光看待那些古往今來的動聽的頌揚詞藻。蒙田的深刻的自我批判和皮科的驕傲的自我肯定,形成了人的自我認識上的一種“二律背反”,推動着人類自我認識不斷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