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與窗前精彩練筆 學生隨筆

 於灝

在遙遠的米特蘭王國，櫻樹不分季節的恣意盛開，空氣裏總是飄散着甜美的氣息，那裏的人民安居樂業，臉上時常掛着笑容。

“願米特蘭的晨星賜福於王子陛下，王子將永遠驍勇，使敵人不敢侵犯，王子將永遠明智，使國家常保昌盛，王子將永遠健康，使人民走向幸福，米特蘭的晨星護佑王子，爲了米特蘭的榮譽！”祭祀說完這一段話之後，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國王用甜酒在王子額頭上畫了十字：“願晨星保佑你，我的兒子。”接着，炫目的煙火連接不斷的在空中炸開，全國都沉浸在幸福的氣氛裏。

今天是王子A的成年儀式，在例行歡慶之後，國王把A叫到跟前：“A，我的兒子。”老國王的神色似乎有些凝重：“按照傳統，你成年後的第二天，也就是明天，應當去惡龍的城堡裏解救一位公主來做你的妻子，你知道這關乎米特蘭的榮譽。”“我知道，父親。”A答道：“我爲了米特蘭的榮譽而戰，永遠。”

A已經爲這一天準備的太久了，他從小就渴望着能浴血奮戰，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自己提着龍頭凱旋的那一天，那定是舉國歡呼，比自己的成年儀式不知道盛大多少倍，因爲只有那才能證明自己是英勇的，能擔得起米特蘭的榮譽，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的堂兄--一位鄰國的王子，一無所獲的歸來時大家對他的取笑，連身上的傷口也成了恥辱的標誌，A絕不想這樣。“我會是一位有威信的王子，將來也會是一位有威信的國王。”A暗暗的想道。

在幽暗的森林中，迷霧的籠罩讓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詭異恐怖，但如果再向森林中心走，就會發現一座爬着綠藤的城堡，城堡旁有着小溪和花朵，而在城堡的最頂端，住着被囚禁的公主。“你爲什麼不留長髮？”惡龍對公主說：“你應該留長髮的，這樣王子就可以順着你的頭髮爬上來救你。”“既然你想着肯定會有王子來救我走，你又爲什麼抓我來呢？”齊耳短髮的公主直視着惡龍道，那一雙眼睛就像是海洋。“傳統如此啊，我們惡龍成年後都要綁架一名公主的，不過你很不一樣，既沒有又哭又鬧，也沒有罵我是醜東西。”惡龍有些不好意思，把爪子藏在身後。公主長長的凝視着惡龍，忽而就笑了，不是抿脣的淺笑，而是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

“我從小被教育成一位淑女，不能大笑，不能奔跑，我想我現在有機會了。”公主向後一倒，靠在椅背上，十分自然地把腳搭上了桌子，她長舒一口氣說：“我早想這麼做了。”突然感覺手裏一沉，低頭就看見一叢小花開得熱烈。“我爲你摘了它們。”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公主把臉埋在花裏，“謝謝。”她小聲地說。

暴風雪讓A看不見前方，鎧甲是冰冷的，鮮血卻是滾燙的，A已經跋涉很久了，寶劍上的鮮血凝成暗紅色，和已經對死亡麻木的A一樣毫無生氣。“我爲米特蘭的榮譽而戰。”他的腦海中似乎只剩下了這一句。A蹣跚的挪動着，不時揮動寶劍砍倒幾隻撲過來的怪物。“榮耀與光芒都將屬於我。”他喘着粗氣說道：“米特蘭的晨星會護佑他的王。”

“你的王子要來接你了。”惡龍說道，公主似乎有些不高興：“那纔不是我的王子，我甚至沒見過他，我不愛他，我不會嫁給他。”她向惡龍走來，伸出纖細的手臂擁住了他：“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可是我醜。”惡龍用爪子掩住自己的臉。“你善良，你聰明，你幽默。”公主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理解你，所以我愛你。”

伴着刺耳的尖叫和飛迸的殷紅，A用寶劍斬殺了最後一隻吸血鬼，“穿過這片森林，我就能見到我的公主了。”A這麼想着，視線落到了那隻吸血鬼的屍體上，他伸手扯下了屍首上的紅寶石項鍊，“這倒能給我的公主當個禮物。”他繼續向前走了。

A策馬奔騰着，當他望見城堡時，就把馬匹系在樹下，隻身一人走向了城堡，他非常緊張，握着寶劍的手都在發抖。正當他想喊幾句來壯膽的時候，惡龍出現了。

他緩緩的走來，手裏拿着一些南瓜和豆莢，“哦，你一定就是那個王子了，你也有一頭美麗的金髮。”惡龍彬彬有禮的說道：“我知道你來接她走，我不會挽留的，我知道這對她會比較好。”

可憐的A被嚇呆了，根本聽不見惡龍在說什麼，他像着了魔一樣尖叫：“放馬過來吧！我不怕你！米特蘭的晨星護佑他的王！”

“哦不，”惡龍搖搖頭：“我不喜歡打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吃晚餐，我準備煮南瓜湯……”

“我揹負着米特蘭的榮譽！”A顫抖着大喊：“邪魔退散！正義必勝！”

“請別！公主正在午休，不要吵醒……”

“啊--”A的眼睛憋得血紅，嘶吼着將寶劍刺入了惡龍的胸膛，一下，兩下，A拼了命的砍殺，恐懼漸漸變成了興奮，終於，他殺了惡龍，他將帶着美麗的公主回到米特蘭，他將成爲正義戰神享受無限榮光，他將成爲輝煌歷史被銘記整個世紀。

惡龍的悲鳴驚醒了公主，她在窗前目睹了這一切，她哭喊着：“不！不要！別殺它！它是好的！別這麼做！我的天哪救命！誰來救命！”

A卻什麼都聽不見，他沉浸在自己的狂想中，他一直瘋狂的砍殺直至惡龍一動不動，公主跌坐在窗前，泣不成聲。

A向城堡頂端跑去，他要去見那位公主，他美麗的未婚妻。“她一定看到了我驍勇的表現。”A忍不住笑了起來。到了頂層，他一下將門撞開，就看見公主背對着他望向窗外，桌上的甜粥還冒着熱氣。“可憐的公主，”A說：“你一定被嚇壞了，不過沒關係，我代表米特蘭來救你了。”A昂首闊步的走向公主，向她伸出了一隻手：“站起身吧。”

公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我不跟你走。”

“什麼？”A開始懷疑他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接着就開始不由自主的憤怒：“你在發什麼瘋呢？拜託，我救了你，你怎麼還在這臭烘烘的小窗前盯着那灘醜死人的肉呢？哦，我懂了，你得要點定情的禮物纔好，幸虧我早有準備，給，紅寶石項鍊，這是個戰利品，一條吸血鬼的命換來的，做工精良，雖然沾着血污，但你還是拿着吧，你肯定很久沒見過珠寶了。”

見公主不動，A咆哮：“少不知好歹了！你在這小窗前能得到什麼呢？跟我回到米特蘭，成爲我的妻子，你將得到財富與權力！”

“那就帶着你的權力和財富給我滾！”公主臉色蒼白，站起身，把項鍊扔到了A的臉上。“我的確是終日守着一扇小窗，可我擁有的是歡笑，花香，溫暖與感動，”公主指向A：“縱使你走遍萬水千山你還是把自己禁錮在名譽與權力中，看你醜陋的樣子，不懂榮辱不知冷暖，你這米特蘭之恥，你這嗜血的怪物！”

“什麼，你……”A一時不知怎麼反駁，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瞬間冰凍，正在緩緩下沉着。

“你殺了我的愛人，”公主哭起來：“我的愛人帶給我清晨的露水，帶給我沾着陽光的鮮花，你卻給我一塊屍首上的石頭，你這混蛋，你這混蛋！！”

A愣住了，他感覺身體中那塊被冰凍的東西掉到了地上，碎了。

公主哭着跑出了房間他也沒反應，只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彷彿是那惡龍的屍首。

三年後，一輛印有米特蘭王室標誌的馬車來到了惡龍城堡，這裏似乎與從前沒什麼不同，只是城堡前多了一塊菜地。

侍從走下馬車，來到一個村夫打扮的人的身邊，昂着頭問：“您知道A王子在哪嗎？”那村夫笑着答道：“我就是A。”

“哦！”侍從巧妙地掩飾了自己驚訝的`表情，正色到：“米特蘭的國王陛下想跟您談談，國王陛下她……”“談談是可以的，”A皺起了眉：“只是您能不能從那走開？您踩到我的南瓜了。”

“什麼？我可是國王陛下的侍從！”他暴跳如雷：“你竟敢……”

“夠了，”馬車裏傳來一聲清澈的喝令：“你退下吧。”

一個女子從馬車裏走出，A笑着單膝跪地：“公主……不，國王陛下。”

在高高的城堡上，年輕的國王坐在窗邊享用着南瓜湯，正如三年前一樣。“很好喝。”她讚不絕口。“真的？”A的眼睛閃閃發光，他自豪的笑了：“這是我自己種的。”

他們兩個都坐在窗前凝視着遠方。

A說：“我現在也愛上了這小窗。”

“我現在每天都很開心，無論是窗前還是門外，都無所謂了。”A笑着說。

年輕的國王眼眸低垂，白皙的手用勺子攪動着湯，碗裏躺着一個小小的漩渦，安詳之態絕不會使人想到三年前那個落魄的公主涕泗橫流，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一心想爲自己的愛人復仇。

當她離開城堡，看見A系在樹幹上的馬時，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你記得回家的路吧？”她撫上了馬鞍上米特蘭的標誌。

米特蘭此時全國哀歌，老國王駕崩，朝內勢力明爭暗鬥，在她踏入米特蘭國土的一瞬間，人民就沸騰了。

“看那匹馬，那是王子陛下的馬！”

“這是誰？”

“究竟是怎麼回事？”

……

她掃視四周，朗聲道：“我是米特蘭王子的妻子，王子與惡龍爭鬥時不幸犧牲，我作爲他的妻子，完成他的遺願，替他爲國王盡孝，帶領米特蘭走向幸福。”

人羣一片沉默。

她的眼淚就在這一瞬間巧妙地奪眶而出，她接着說道：“國王陛下駕崩，我甚是心痛，我……我不爲哭泣而羞恥，我只爲泱泱大國無一人出面爲子民而擔起責任而感到憤怒！如今古老的信仰與誓言還在，我向晨星起誓，爲米特蘭的榮譽！”

接着她就看到所有米特蘭的子民向她跪下：“米特蘭的晨星護佑他的王！”這是氣吞鬥牛的高呼：“米特蘭萬歲！”

在這經久不衰的高呼中，她舉起手臂直指天空：“晨星護佑米特蘭！”又是一陣應和的吶喊。

“你奪走我的全部，我也要搶走你的所有。”她望着沸騰的人羣想。

新國王繼位的第一年，米特蘭大旱，顆粒無收。

“陛下，子民們已經挨不住了，求您開倉賑濟災民們吧！”

“哦？有這事？”年輕的國王從王位上站起身，踱到覲見的大臣面前：“我讓你幫我找長翅膀的貓，你找到沒有？”

“這……”

她笑着從桌上拿起一塊肉，咬了一口，然後扔到了地上，“就把這賞給他們吧。”

年輕的國王帶着戲謔的笑容轉向華麗的落地窗，就聽見身後那人忍着怒氣道了一聲告退，以及大門關上的悶響。

她臉上的戲謔漸漸地淡了，窗外是一片荒蕪的米特蘭，櫻樹都不見了，風的流動都卷着黃沙。自己可是從兒時起就聽說米特蘭的美麗啊。她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心情煩躁的很，好像是一直習慣了展翅的雄鷹被鎖在了盒子裏，她的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的擊着窗戶，突然她手中的動作停了。

“來人，傳我的命令。”她說：“開倉賑災。”

她騎着馬走在賑災隊伍的最前端，人們都紛紛朝她跪拜。

“國王陛下，我將日夜向晨星禱告來爲您祈福。”一個剛拿到救濟糧的女人領着她的子女們在她面前叩頭：“我感激您。”

她的心猛然收縮一般，她打量那伏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平攤在地上的手顯得蒼老又飽經風霜，使她情不自禁的皺緊了眉頭：“這樣與天爭命，你難道不恨嗎？”

“這是哪的話啊，陛下？”那女人擡起頭，眼中滿是困惑：“天上落下雨水，地裏長出果實，都是晨星的恩賜啊。”

恩賜嗎？這真是，非常的有意思。

“陛下？您爲什麼要落淚啊？”

“因爲我剛發現被鎖住了，那個房間又冷又暗，只有一扇巴掌一樣大的小窗來供我窺視這個世界。”她仰起頭，任眼淚在臉上縱橫：“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落淚了。”

……

“陛下，陛下？”A試探的叫她：“您剛剛在想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她沉吟半刻，笑着舉起了酒杯：“依然爲米特蘭的榮譽嗎？”“當然，爲米特蘭的榮譽。”兩隻杯子發出了脆響。

天空漸漸沉了下來，夕陽在天邊留了一抹曖昧的紅，幾個小時後，米特蘭的晨星又將照耀每一寸土地，賜予所有人最簡單的幸福。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