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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李清照前後期詞的風格變化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

                                婁秀麗

淺談李清照前後期詞的風格變化 (人教版八年級上冊)

摘    要

李清照的詞作在思想內容上和詞風上以南渡爲界分爲前後期,生活、環境的改變影響了她詞風的變化,前期生活幸福美滿、思想積極向上,主要描寫她在少女、少婦時期閨中的生活,表現了她對美好大自然的熱愛,以及與丈夫別離時的愁悶心情。作品題材反映面比較窄,主要是遊玩、飲酒、賞花閨情之類,具有流麗明快、沉婉自然的風格特色。南渡後,面對國破、家亡、夫死的苦難,倍感身世的淒涼,李清照開始關注社會現實。她把自己的人生遭遇之感抒發在作品裏,風格突變,詞風變得沉鬱悲苦,平易憂愁。不難看出她高超的藝術手法和精美雅潔的藝術風格,再加上豐富深刻的內含,使宋代詞壇放射出奇異的光環。

【關鍵詞】 李清照 詞風 清麗 深婉 悲苦

ABSTRACT

As to the ideological content and styles, Li Qingzhao’s Ci-poems can be devided into 2 stages: the early and the later. And the boundary is Exile-to-the-South. The styles of her Ci-poems were influenced by the changes of her life and the environments. In the early stage, Li Qingzhao’s life was full of happiness, and her thoughts were positive. So her Ci-poems focused on zenana things in her girlhood and youth; she liked to express the passion for the nature and the depression of departure of her husband. The subjects of his Ci-poems in this stage were limited, mainly included outings, drinking, enjoying flowers, zeenana love, etc. And the style in this stage was smooth, sprightly, graceful and natural. After Exile-to-the-South, the country having been defeated and the home lost, Li Qingzhao had a strong feeling of misery of life, and she began to care the realistic society. She expressed feelings about her experiences in her writings, and the style had a sudden change: the Ci-poems were full of depressions and sorrows, and easy to understand. It is obvious that her excellent art tact, her elegant and graceful art style, plus the comprehensive and profound connotation made poetry of Song Dynasty have a fantastic shine.

Key Words   Li Qingzhao; Styles of Ci-Poetry; lucid and attractive; profound and graceful; sorrows 

詞是宋代最爲值得驕傲的文學樣式。詞中的主人公多是紅粉佳人,但其作者絕大部分都是男性,述說女性的幽懷多少讓人感受不太真切。而李清照的橫空出世,則徹底打破了這一現狀。她以自己獨特的情感歷程,寫下了“別是一家”的詞作,在宋代詞壇上獨樹一幟。

縱觀李清照的一生,生活頗爲坎坷。既享受過甜蜜生活的幸福,也飽經苦難的折磨。作爲傑出的女詞人,李清照在詞中爲我們展示了一個抒發自我情感的新形象,一般認爲,她的詞可以以宋室南遷爲界分前後期,前後期不同的人生經歷,形成了她不同風格特色。因爲她“能夠直抒胸臆,寫真情實感”。所以只要把握住李清照的情感變化,自然就能比較她前後期詞風的變化。

一、李清照的前期詞風清麗深婉。

李清照的前期,主要指她在少女、少婦的一段時間,作品多寫自然風光和離別相思,反映面比較窄,主要是閨情詞,詞風清麗深婉。

(一)、“鷗鷺”,自然流暢的畫面

童年時代的李清照生活在濟南,父親李格非是當時著名的學才,“以文章受知於蘇軾”,與廖正一、李禧、童榮並稱爲“宋代後四學士”。李清照後來的詞所表現出來的婉約風格,很大程度上是受蘇軾詞風的影響。當然,更直接的是受父親薰陶。母親王氏是狀元王拱臣的孫女,也善文。父母雙方的家學淵源,爲李清照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底蘊。繆鉞先生因此稱“易安承父母兩系之遺傳,靈襟秀氣,超越恆流。”由於早年這種優雅、閒適、寬鬆的生活環境,形成了她少女時期生機勃勃、潔白雋美的、展翅飛向藍天的“鷗鷺”形象:“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如夢令》)充分展示了詞人李清照任性、率真的性格特點,詞風自然流暢。如果“把她的前期詞作所表示的情感世界分兩半,可以說一半是對丈夫的鐘情,另一半則是對自然景物的熱愛,以及對禽鳥花草的眷顧。”她的一部分抒寫少女心情的詞,較明顯地顯示這時期的風格特色。如: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如夢令》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水。水光水色與人親,

     說不盡無窮好。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蘋花汀草。

     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怨王孫》

這兩首詩寫出詞人對美好大自然的由衷熱愛和讚美之情,並對幸福的執着追求。《如夢令》描寫了生活中一次盪舟的生動景象,透過“誤入”,“驚起”等動態的描寫,展示出一幅鮮明歡快的畫面,形象逼真,表現了詞人胸襟的開朗和坦蕩。太陽快要落山時,詞人才和她的夥伴們駛着小船回來,但是船不小心駛入藕花的深處,而她偏要在醉了的情況下“爭渡”,直到把一羣鷗鷺都嚇跑了才肯罷休,其任性、率直、可愛的性格立即躍然紙上,栩栩如生。《怨王孫》則以白描的手法,寫出秋天的可愛美麗,以前的文人墨客們描寫秋天以“悲秋”爲主調,寫秋天的荒涼、灰淡,花兒凋謝,樹葉飄落,一片蕭條景象,毫無生機。

但秋天在李清照的筆下,卻變得另有一番風味。儘管樹木花草已經枯萎、衰敗,可還是說不出的無限好。最後一句更是意味深遠,把“鷗鷺”比喻成象人一樣不回頭。一個“恨”字,充分展示了詞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和流連忘返的心情。面對一幅如此美好的秋景圖,詞人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不願這麼早就回去。從這兩首詞可以看出李清照活潑、楚楚動人的形象。以清新自然的語言和優美歡快的韻律,構成悠遠深長的意境。詞風自然、流麗、明朗。此外,像“寒梅點綴瓊枝膩”(《漁家傲》),“遠岫出雲催薄暮”(《浣溪沙》)等,也寫得清新自然,言有盡而意無窮。

但李清照畢竟是封建社會的婦女,只能被束縛在寂寞的深閨之中,雖有傑出的才學卻無法施展,無非是蕩蕩鞦韆、賞花飲酒、遊玩、“鬥草”(《浣溪沙》)之類的少女樂事。這便給她帶來說不出的幽懷,以花草的眷戀襯托自己的閒愁。如《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聚,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

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首詞透過主僕對話的形式,委婉地表達出女主人惜花之情。清晨,醒酒後的詞人,經過一夜的風雨洗禮,急切地想知道外面的情景。詞人問得極有情,“捲簾人”卻答得淡漠。因答語的漫不經心,逼出一句更加多情的“知否”來。想留住海棠花,實則是想挽留美好的自然風光。面對枝葉茂盛,而花朵卻已凋落的景象,詞人很自然地流露出憐花惜花的心情,反映了詞人情感的細膩和胸懷的寬廣。這首詞的題材並不大,但描寫景物與抒發感情,一點都不落窠臼,優美的詞語似乎是信手拈來,感情真摯自然。如果說李清照後期的詞越寫越好,那麼,這與她自覺的學習和繼承了晚唐五代以來的婉約派傳統手法,兩者之間有明顯的因果關係。

郭預衡評價李清照的詞有“李白之飄逸,李煜之率直,秦觀之情韻、民間詞之清新”,她經過融合處理,再加上白描、口語化的語言、自然樸實,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但李清照又會以自我情感的變化而改變她的風格。《醉花陰》、《一剪梅》、《鳳凰臺上憶吹簫》等是她這時期風格的代表作,作爲一個封建社會裏的大家閨秀,李清照“能夠抹掉自己嬌嗔羞怯的面紗,越出‘非禮勿思’的雷池,大膽的傾吐自己的感情,這無疑於爲作品灌注了新鮮血液,賦予了新的生命”。這就是她高超之處,歷來被人稱道。

二、“黃花”清麗深婉的畫面

李清照與趙明誠結婚後,夫妻恩愛,情投意合。在藝術上他們也找到共同點,都喜歡收集賞玩金石文物,但他們也有短暫的別離,這無疑深深觸動了李清照細膩入微的情感。對丈夫的鐘情,使此時的她像微風中瑟瑟憐人的“黃花”:“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醉花陰》)。她無所顧忌地大膽吐露自己的真摯愛情,相思之情成爲詞的主旋律。詞風明顯受這種生活和情感的影響,而有所變化。但這並沒有改變前期的整體風格,恰恰相反,是前期詞風趨於成熟的表現。由於少女時期的自然流暢發展爲清麗深婉,寫出了不少愛情名篇,《醉花陰》就是其中之一: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詞中反映了詞人在重陽節的離愁心情。這樣好的節日,更能襯托出李清照的離情別緒。開頭句用一個“愁”字奠定了全詞的基調。面對香爐的縷縷輕煙,半夜裏涼氣透人的枕頭紗廚,更是愁上添愁,比李白的“舉杯消愁愁更愁”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重陽節這天,詞人濃厚的愁思無法消除,只得獨自久坐在“東籬”下飲酒,一直喝到傍晚時分,希望借酒消愁,然而酒不解愁愁更愁。詞人想擺脫愁悶的心情無法得以實現,只得無奈地慨嘆出“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委婉而含蓄地表達出李清照生活的寂寞和離情之苦。充分體現了李清照愛情詞的清麗深婉風格。

李清照還善於引用典故來表現她的“離愁別恨”情感。其中《鳳凰臺上憶吹簫》就是典型的詞: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

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

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於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更添,一段新愁。

詞人心中有許多的怨言想向丈夫訴說,卻又不忍心向丈夫訴苦,怕的是會有更長的分離,那麼,與丈夫相聚的日子更加遙遙無期,離愁也將會更加重,反映了詞人深婉細膩的情感。“秦樓”典故的運用更加的含蓄深婉,希望丈夫能時時刻刻地想念“我”。因此,詞人每天都站在樓上遠眺,靜靜地望着樓前不斷流失的溪水,盼望有一天丈夫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可每一次的失望又會在她原有愁苦的基礎上再加“一段新愁”。所以唐圭璋先生評價“此首述別情,哀傷殊甚”(《唐宋詞簡釋》)。把她對丈夫的懷念之情和刻骨銘心的愛無所顧忌地傾瀉出來。

從總體上看,李清照作爲一個女性作家,必然受封建社會倫理道德的束縛,而她對自然景物的熱愛,美好愛情生活的嚮往,把內心的情感世界抒發進作品中,這就打破了封建道德對婦女的教條規範,違反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禮教傳統。因此她的詞在當時被稱爲“無顧忌”,身世“無檢操”。但在今天看來,和後期的詞相比較,這卻正是“她前期詞思想價值之所在,雖然這些詞的題材還比較單調,情緒也偏於感傷”。

李清照的前期詞與後期詞《武陵春》、《永遇樂》、《聲聲慢》等相比,構思上新穎巧妙,曲折婉轉,筆調清新含蓄,情感真摯熱烈,語言錘鍊優美,雋美,讀來如高山流水。可以看出李清照“掌握了高度的語言技巧,寫得淋漓盡致,卻又不是以瀉無餘”。她的前期詞兼有李煜、秦觀之長,但不同於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虞美人》)這是亡國之愁,又不同於秦觀的“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江城子》),這是物我之愁。詞風悽麗深婉,盡顯文質之美。

二、李清照的後期詞風低沉悽苦

李清照的後期,即南渡後,國破家亡,悽苦的身世之感,深厚的故國之思,使她的詞風突變。和前期相比,低沉悽苦是這時期的總體風格特色。

(一)、此“黃花”非彼“黃花”

李清照逃奔江南後,夫妻倆用半生的心血收藏的金石文物圖書,先後在戰火中喪失殆盡。不久,丈夫又病逝,她拖着病體,孤單一人四處奔逃避難,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其間又有人惡意中傷,企圖奪取她殘存的珍貴文物。同時又遭張汝舟的糾纏和欺凌,從而引起了一場爭論不休的“改嫁”風波。後又與張汝舟離婚,再次遭受婚姻的悲痛。面對一連串的打擊與磨難,生活也變得極其悽慘,這使她接觸到了殘酷的社會現實,把個人的情感與現實社會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後期詞中出現的“黃花”,“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聲聲慢》)。與前期《醉花陰》“人比黃花瘦”中的“黃花”相比,意向已完全不同,而且詞風也發生了變化。李清照在“飽經風霜之後,已不再像青壯年時期那樣逞才使氣了,而開始從驚詞險句轉向平易淺近”。詞風顯得沉鬱淒涼,如後期詞作的名篇《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這首詞是李清照情感歷程的真實寫照,透過謝殘秋的景色爲襯托,傾訴出國破夫亡,飽經憂患和流離失所生活之後的哀愁,情緒相當消沉。全文采用一些十分平淡的語言,如“時候”、“傷心”、“堆積”、“如今”、“了得”等,並伴有“淡酒”、“寒風”、“哀雁”、“黃花”、“梧桐”等形象,構成一幅低沉淒涼的畫面。與前期《怨王孫》的秋景相比,由“賞秋”、轉變爲“悲秋”。詞風明顯變化,顯示了李清照高超的藝術才能,她“巧妙而自然地運用鋪敘的手法,把日常生活概括得很突出;還創造性地用上大量堆切而生活的疊字,以加強感情的渲染,毫無斧鑿之痕。”詞的開頭連用十四個疊字,出奇制勝,蓋過前人,顯示詞人在藝術上高超的才能,大膽創新。“尋尋覓覓”,此人要找回什麼?是過去的“鷗鷺”、“海棠”或“黃花”吧!而今非昔比,看到的卻是一片悽慘荒涼的景象。“乍暖”兩句收來前面的一串疊字,細緻描寫詞人一天的寂寞孤獨之感。陣陣寒風襲來,倍感淒涼無助,愁苦、憂慮也難以排解。還想用“借酒”這個方法來“消愁”,然而此時的愁滋味亦非前期的離愁可比,這是家國之愁,夫死之愁。幾杯淡酒之後,又怎麼能消除得了呢!恰在此時,“舊時相識”的雁兒飛過牽動了詞人的思鄉、思夫之情,因爲這使她想起了“雲中誰寄錦書來?”看上去似“舊時相識”,往日這個時候,大雁帶來的是丈夫的溫情與慰藉,如今見到大雁引發的是絕望與傷心。現在自己孑然一身流落他鄉,看到滿目淒涼景象:殘敗的“黃花”飄落滿地,自己也早已“憔悴”不堪,花兒也不堪去摘。與前期《醉花陰》的“人比黃花瘦”形象呈鮮明對照。那個時候“離愁”之中含有甜蜜的回憶和重聚的喜悅。從前見“菊花”,雖然人比“花瘦”,但不失孤芳自賞的灑脫,而今“黃花”憔悴凋零,隱含着命運變化無常的悲哀。

詞中“花”的意象與前期相比,已沒有了“清露洗、蘋花、門草”、“莫辭醉、此花不與羣花比”(《漁家傲》)、“梨花欲謝恐難禁”(《浣溪沙》),“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浣溪沙》)。這裏有詞人對大自然的喜愛,有少女思春的情懷,筆調自然清新,同時也沒了愛情甜蜜與離愁的深婉。“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減字木蘭花》),“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醜奴兒》)、“花自飄零水自流”,此“花”亦非彼“花”,望着堆積地的黃色,只是靠在窗戶旁獨自坐到天黑,“怎生得黑”,這一“黑”字,且“是個險韻,極其難押,而這裏卻押得既穩妥,又自然”。突出詞人的悽苦,心情就像這“黑”字意象,沉暗苦悶,此時的感情被刻畫地入木三分。“梧桐”兩句暗用白居易的《長恨歌》“秋雨梧桐葉落時”之意,冷風裹着細雨,一點一滴的打在枯黃的“梧桐”上,說不盡的淒涼憂愁,結句一個“愁”字,更是淋漓盡致地表達出詞人無限痛苦的沉鬱之情。前期“輕盈妙麗的望夫詞如今變成了沉重哀傷的生死戀歌,詞境由明亮輕快變成了灰冷凝重”,反映了李清照內心世界難以言說的愁苦。

李清照還善於改變她的風格,表達悠長不盡的情感。將“清新樸素與精美雅潔的風格及手法結合在一起”①用白描化的敘述語言,再加上豐富深刻的內含,更能襯托她的“愁苦”之情,如《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開頭用敘述白描化的言語,寫眼前所見:狂風把花朵吹落滿地,一片殘花敗柳的狼藉景象。次句寫詞人日落時分,頭還沒有梳理,雖與《鳳凰臺上憶吹蕭》的“起來慵自梳頭”語意相同,但那是“生離”之愁,這是“死別”之痛,深淺不同。接着用含蓄委婉的手法真寫一切愁苦的由來,都是“物是人非”,想訴說但淚水卻止不住的先流了下來,愁苦之情難於言表。詞人也虛擬了想去“盪舟”的願望,好像又回到了前期的盪舟“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的情景。然而詞人筆峯突然一轉,“只恐”二字,又把詞人拉回現實中來,明明是“人比黃花瘦”,卻偏偏說“載不動,許多愁”。既是“極樸質的白描,又是精妙絕倫的比擬,天成與人工得到了和諧的統一”。②可見她的哀愁之深,是“泛舟”一遊所不能消除的,讀來讓人蕩氣迴腸。

(二)、今昔對比的悲苦感傷

李清照在飽經滄桑後,更加深刻地接觸到社會現實,老寡孤居的生活狀況和寂寞心情,使往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和色彩。人生的坎坷多變,故國之思,生命的感悟,使她的情感形成巨大的今昔反差,哀怨感傷成爲詞的基本情調,如《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乘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拈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在風和日麗的元宵節,面對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有感而發:“人在何處?”“春意知幾許”“次北豈無風雨?”明顯地流露出詞人對故國的思念之情,感慨之餘,不免想到今日的佳節,已不同往昔的元宵佳節。以前過元宵節都會戴上漂亮的頭飾和服飾,如今容顏已老,頭髮斑白,再也用不着這些東西了。往日與夥伴們一起飲酒、盪舟“爭渡”,與她們一起賞花、“鬥草”,而今再也沒有那種情趣了,並拒絕好朋友們的邀請,更突怕夜裏出去。昔日情繫丈夫“人比黃花瘦”,今日感傷身世而“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這一結句,不但有“今昔盛衰之感,還有人我苦樂之別,所以更說悽黯”。詞中透過今昔不同情景的鮮明比照,突出詞人悲苦之情。劉辰翁仿李清照的《永遇樂》也作一首,詞序說“餘自乙亥上元,誦李易安《永遇樂》,爲之涕下,今三年矣,每聞此詩,輒不自堪,遂依其聲,又託易安自喻。雖辭情不及,而悲苦過之。”劉辰翁正是從這首詞的今昔之感中,看到國破家亡,故國之思。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命運聯繫在一起,往昔的“中州盛日”,已今非昔比,以盛景反襯衰景,用樂景抒哀情,李清照在“詠歎個人不幸際遇和悲苦內心的同時,流露出鄉類之思和家國之恨。”此外,如《菩薩蠻》的“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念奴嬌》的“徵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還有《添字採桑子》的“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等句,都表達了詞人對故國之思的心情,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詞風的變化,社會意義的擴大,加強了詞的現實感,表現戰亂年代人民的苦難,以及個人理想失落的苦悶。爲了擺脫這種苦悶心情,李清照幻想着一條精神上可以寄託的道路,如《漁家傲》: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布舞。

彷彿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情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關於這首詞,有人認爲是前期所作。但我們從“殷勤問我歸何處?”和“彷彿夢魂歸帝所”中,可以看出李清照只有經歷了國破家亡之後,纔會有身在異鄉之感和故國之

思。朱東潤先生評價這首詞說:“玩味詞意,當爲南渡後遭遇變亂後所作。”詞人是在前途無望的情況下,希望在現實以外的世界裏找到可以擺脫苦悶之情的道路。詞中的“路長嗟日暮”暗用屈原《離騷》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之意,詞人探求的是一個神仙居住的地方,這個地方纔是詞人的最終歸宿。其詞風與前期的清麗深婉相比,則用奔放浪漫的手法,深刻地反映了李清照後期思想情感的空虛與絕望。這首詩在李清照後期別具一格。

    雖然李清照晚年詞作有些消極,但是無論內容或者藝術風格,都有了大的突破,她一洗婉約的纖柔之風,多以白描手法抒情言志,不矯揉,不造作,不事同往飾而渾然無成,頗似南唐李後主。

生活在兩宋交替時期的李清照,在當時就是一位負有盛名的女作家,她以詞著稱,是“婉約派”正宗格律詞人,被稱爲“婉約宗主”,透過李清照前後期詞風的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她以女性獨特的自我意識爲表現,把自己豐富生動的情感世界抒寫進作品中,是創造力最強,藝術成就最高的女性作家,其格律上的成就爲研究者帶來極大興趣,使人們對宋詞的研究有了質的飛躍,在詞研究史上佔有不可缺少的一席之地。

註釋:

① 郭預衡.中國古代文學史簡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第360頁

② 郭預衡.中國古代文學史簡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第360頁

參考文獻:

① 郭預衡《中國古代文學史簡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②張明非主編《唐詩宋詞專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3

③遊國恩.《中國文學史》 [M].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2

 

婁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