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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鬼魅丹青》

遲子建1.74W

《鬼魅丹青》是遲子建的代表作,描寫了三段不幸的婚姻、兩段婚外情以及拉林小城人鬼難分的世態。

《鬼魅丹青》是遲子建的一部中篇小說,作家用溫情悲憫的筆觸描述了拉林小城中人們紛擾迷亂的情感糾葛與殘酷涼薄的人心世態。小說中的人們在婚姻和愛情中苦心經營,在慾望和道德中痛苦掙扎。運用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分析小說中的人物角色關係,能更好地理解小說的深層意蘊和思想內涵。正如遲子建所言,希望在鬼故事中找到人靈魂的居所。

一、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

格雷馬斯是法國結構主義符號學家,符號學巴黎學派的核心人物。格雷馬斯文學符號學理論中最著名的是符號矩陣理論,它源於對亞里士多德邏輯學中命題與反命題的詮釋,根據法國結構主義創始人列維-斯特勞斯所倡導的“二元對立”結構分析轉化而來。[1]針對“二元對立”模式過於簡單的缺點,格雷馬斯借用了邏輯學裏的矩陣形式提出了符號矩陣的理論,認爲這就是意義的基本模式。[2]符號矩陣認爲,任何一個角色X,都存在一個對立面反X;而對於二者而言,又存在着與之有矛盾關係的非X和非反X。X與非X有矛盾關係,但並不一定對立;反X與非反X矛盾,也不一定對立。這樣X與反X,非X與非反X構成相互對立的兩項;X與非X,反X與非反X構成相互矛盾的兩項。因此就形成了相互影響的六組矛盾關係。

二、《鬼魅丹青》中的符號矩陣

(一)X與反X――追求幸福與阻礙幸福的對抗性關係

X與反X的關係,即卓霞與羅鬱、劉文波與蔡雪嵐。這兩組人物角色關係都是二元對立的矛盾關係。首先,卓霞與羅鬱是夫妻,在外人看來是既般配又幸福的兩口子。然而新婚之夜,當卓霞期待的纏綿時刻終於到來時,羅鬱卻兀自睡着了。羅鬱冷冰冰的舉動使卓霞恐懼、驚訝,“感覺遇上鬼了”。此後不管卓霞如何花心思打扮自己,也無法激起丈夫羅鬱對自己的愛撫和慾望。於是一怒之下和羅鬱離婚。卓霞渴望幸福,渴望愛。這本是一個正常女人的正常需求,而丈夫羅鬱卻緣於痛苦的往事選擇無性的婚姻。屈辱的童年遭遇使羅鬱產生了扭曲的性心理,認爲性慾是猛獸,是罪惡之源,人只有擺脫了性的困擾,才能獲得長壽。羅鬱產生的變態性心理,使他和卓霞的婚姻成爲悲劇。

另一對夫婦是劉文波與蔡雪嵐,蔡雪嵐患有不孕症,婚後三年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劉文波每念及此事便煩悶不已。父母也三番五次干預,勸劉文波離婚甚至出軌。終於劉文波在重重壓力下與音像店女老闆有了一個私生子。可出於愧疚和多年感情又不願與蔡雪嵐離婚,於是蔡雪嵐便過着有名無實、屈辱的婚姻生活。不幸的婚姻生活使蔡雪嵐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而這正是劉文波造成的。然而劉文波是愛蔡雪嵐的,“這個女人雖姿色差些,但心地善良,性情溫和,持家能力強,劉文波不忍失去她”。[3]夫妻之情始終敵不過雙親想抱孫子的願望,以及社會中隱藏着的婚姻法則――認爲合理、完整的婚姻需要孩子,如果妻子生不出孩子,那麼丈夫出軌,與情人有了私生子,也可以被社會接受和原諒。就連蔡雪嵐自己“見丈夫可憐巴巴的。想到他出軌是因爲自己的無能引起的,心一軟,答應留下來。”來自社會、父母的多重壓力扼殺了原應幸福的婚姻。蔡雪嵐不幸的遭遇,既是丈夫劉文波帶來的,也是整個社會推給她的。

(二)X與非反X――尋求希望卻是鏡花水月的僞協助性關係

X與非反X,即卓霞與劉良闔,劉文波與小鈴鐺的關係。劉良闔的出現給卓霞帶來了幸福,她覺得“有了雲,天的日子過得就不寂寞了”。劉文波給了卓霞片刻的溫暖,但他真的是幫助者嗎?他對卓霞的感情是爲了排遣壓抑的婚姻生活還是愛情呢?小說中這樣寫道:劉良闔把卓霞抱在懷中,無限感慨地說:“女人和女人真不一樣啊,我老婆是根木頭,而你是條剛出水的魚”,“要不是因爲她把腎捐給了我媽,我早就離婚了”。劉良闔的話看似無意,實則有心。他是在以說知心的話的方式,委婉告訴卓霞,他不會和齊向榮離婚的。而卓霞即使心裏針刺般的痛,也裝作無所謂。在劉良闔告知卓霞,自己爲了照顧妻子不得不離開她時,卓霞即使依依不捨也表現得大度寬容,使劉良闔感嘆道“這麼多年了,我真是沒白惦記你,你是又有味道,又通情達理啊。”可見劉良闔對於卓霞的感情源於卓霞的美貌體貼以及自己對卓霞多年的惦記。劉良闔是有婦之夫,卓霞與劉良闔的關係始終不能公開,齊向榮一犯病,劉良闔就會馬上離開卓霞回到齊向榮的身邊。對於卓霞而言劉良闔就像天上飄忽不定的雲,始終若即若離,不能倚靠。所以卓霞纔會感嘆“確實不是人過的日子”。卓霞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她的命運悲劇在於深知劉良闔的不真實、虛僞也無法抗拒。

小鈴鐺給劉文波生下了一個胖小子,實現了劉文波有一個孩子的願望。小鈴鐺對於劉文波也是幫助者,但是劉文波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嗎?似乎也沒有。跟了劉文波後,小鈴鐺仍舊跟誰都勾搭,給劉文波戴了不少綠帽子。狗肉館的老闆甚至用一條狗大腿就佔了小鈴鐺的便宜。蔡雪嵐死後,小鈴鐺因爲不願與劉文波結婚而痛苦萬分,這說明劉文波並不能給予小鈴鐺需要的愛。而劉文波因爲跟了小鈴鐺,使原本與蔡雪嵐風平浪靜的婚姻生活波瀾起伏,蔡雪嵐因爲不堪忍受壓抑的生活而精神出軌。所以劉文波並沒有因爲有了兒子就得到了幸福。

(三)非X與非反X――貌合神離、靈肉俱損的契約性關係

非X與非反X的關係,即齊向榮和劉良闔的婚姻關係。二者雖是夫妻,卻處處充滿矛盾。劉良闔與齊向榮在拉林鎮都有體面的工作單位,家裏還有一個爭氣、懂事的兒子。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和睦幸福的家庭,卻處處充滿縫隙和矛盾。齊向榮經人介紹與劉良闔結婚,原本便談不上多麼恩愛,內心對夫妻房事也是極其抗拒,但是爲了迎合丈夫也忍着噁心和嘔吐,“每週喂丈夫至少一次”。而這在劉良闔看來卻是極爲不悅,“每次行完事,她都要到廁所吐上一回,好像我噁心了她,讓我好不舒服!”此事雖讓劉良闔心有不滿,但因爲妻子爲自己的母親捐出一顆腎,心懷感激和愧疚,對妻子也是呵護至極。從文中可看出劉良闔是疼愛齊向榮的,只因夫妻生活不和諧,纔會與卓霞出軌。丈夫出軌後,本就抗拒婚姻的齊向榮變得更加敏感,瘋狂得折磨、報復丈夫。最終斷送了丈夫的性命,結束了這段荒唐的婚姻。    除了以上分析的三組關係外,根據“符號矩陣”,還可以推出三組關係,這些矛盾關係也是互相影響的,但不是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矛盾,在文字中顯示不充分,在此不再分析。

三、結論

透過以上三組對立關係的分析,我們發現,卓霞、劉文波、蔡雪嵐、齊向榮想追求正常的婚姻生活,最後卻慘遭失敗、家破人亡。而性無能的羅鬱、身體殘疾的謝半截卻收穫了真正的愛情。至於蔡雪嵐的死因,整個拉林城的警察和人們都不得而知,最終卻因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而真相大白。這個孩子卻不是正常的兒童,是個自閉症患者,只喜歡在紙上亂畫,“秀植畫的人都是一個表情,悶着頭,苦着臉,閉着嘴;而他畫的景物,卻是千姿百態的。”與這個充滿情感糾葛與不幸悲劇的世界不同,秀植的世界遠離了這些紛擾,只停留在花草樹木之間。這裏也許是作者對生命寄予的一種希望:超脫世俗道德的束縛,迴歸自然寧靜,追求自然、詩意的生活。這樣才能使內心獲得真正的自由,才能自在自如地生存。而這樣的希望卻是寄託在一個自閉症患者的身上,說明這種希望也是不堅定的,弱小的。

另一方面本文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諷刺:現代人連正常的生活需求都無法滿足,只有在扭曲變形的方式下滿足自身。不管是羅鬱還是謝半截都不是社會上正常的人,那麼卓霞與羅鬱,小鈴鐺與謝半截最終都不是獲得了真正的幸福生活,而只是自我慾望的一種變相滿足。由此我們得到了一個看似荒唐的推斷:正常的人都不正常了、瘋狂了,不正常的人反而成了最正常的、最正義的、善的人。這正是小說《鬼魅丹青》想要表達的思想: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可告人、不能見光的慾望,這慾望變成了害人的鬼魅,將人逼得發瘋,將人置於死地。而那些不正常的人,如性無能的男人、身患殘疾的侏儒、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反而心無恐懼,泰然自若。這樣鮮明的對比說明了現代人的精神異化,使人變成了鬼。《鬼魅丹青》正是給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幅卷軸畫,徐徐展開所呈現出的浮世百態,何嘗不是百鬼圖呢?至於人們爲何從人變成了鬼,這隻有在人心中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才能找尋出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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