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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金黃抒情散文

散文2.91W

金秋,鄉村的清晨有一些寒意,這淡淡的寒意來自季節深處。村莊充滿了寧靜,但很快就被來來往往走動的人的腳步聲說話聲,以及鳥聲打破。嫋嫋升起的吹煙,正消融着似乎仍滯留在屋頂的睡意———村莊的早晨永遠是最早的,我每次回鄉下,總會享受到最早的早晨。走到院子前那片樹林的盡頭,一眼望去,陽光已經點燃了金秋的火焰,遍地金黃的田野一覽無遺。八月中秋過後,天持續放晴,天空的雲片澄明潔淨,悠閒地遊蕩,空氣像水洗過的清亮、芬芳,幾隻鳥在半空飛翔,樹葉開始在秋風中落下,卻飄散着淡淡的幽香……

遍地金黃抒情散文

院子裏,也是一地金黃。大哥一早起來,就把偌大的水泥地院子打掃乾淨,太陽一出來,他就把昨天傍晚收攏覆蓋的稻穀攤曬開來。如今鄉村很少有專門只管種田的人,都會幹點別的賺錢的營生,但只要季節到了,就什麼事都得讓路,人們都會放下一切,全力傾注到稻子或者說農業上來———鄉村是新鮮的,也永遠是古老的,就像土地本身一樣古老。大哥平時跑車,這幾天他把車停在院門口,一心一意忙收割稻子。其實大哥完全可以花點錢請幾個勞力幫自己收割就行了,既不耽誤跑車,完全划得來,還可以省自己一份辛苦。但大哥沒有,村裏所有人也都沒有那樣做,這是爲什麼?只能說是因爲感情,對土地的尊重與熱愛。不過在收割時大家相互要幫幫忙。不管是人家來幫自己的忙,還是自己去幫人家忙,其中有幾個人總喜歡來來回回吆喝,嗓門特大。人們都習慣了,覺得這是完全應該的。

季節不會變,稻子成長與成熟的過程也不會變,收割卻比從前似乎容易多了,除了一些不方便的田塊,一整田的稻只需收割機呼啦拉轉一圈就收割好了。人們並不拒絕機械,但一些農事的手工操作還是省略不了。收割機將稻草齊刷刷地分排在田壟,待陽光將草曬軟了,女人們就去田裏扎草,與從前一樣,手工扎。紮好的草像一個個孩子,站在已經有些空曠的田裏,頓時加深了田野的秋意,也極易讓人回想起過去的時光,恍惚進入夢幻的世界。但金黃仍然是這個季節最耀眼的色彩。我穿行在那些已經收割和正待收割的田塊中間,腳下的秋草成爲這個金黃季節最好的.襯托,也給了我溫馨柔軟的感覺。那些還沒收割的稻子高高的,簇擁在我的腰際,我忍不住認真地看着撫摸着它們。稻穗沉甸甸的,隨風阿娜着身姿。我發現它們每一株都很相似,就如同每一塊泥土都相似,只是泥土是黑色的,而稻穗是金黃的。但恍惚那麼一瞬間,金黃的稻穗與黑色的泥土,突然在我眼前幻化爲一種顏色。

村莊裏,隨處都能看到攤曬的金黃的稻穀。沒有什麼機子能把稻穀一眨眼就能曬好,曬稻還是得在太陽光下曬。中午,我看見村裏一個人用土車將剛收了的稻穀推回來,一包包地往樓上的水泥平臺上扛。這個男人曾輕微中了點風,手腳不太利索,不過將稻穀扛上平臺不成問題。但我還是走過去,從背後幫他一把。他沒顧得上回頭看,我仰望着他將稻穀扛上了平臺,而後走到那棵樹蔭下。這裏平時最熱鬧,現在忙時安靜一些。我剛坐下,村裏另一個漢子也跟着過來了,這人身體壯實,別人就是嫌他話多,一開口就要東南西北古往今來說一大通,見到我這個閒人,他的話果然格外多起來,他嘲笑村裏那些人只知道手忙,把嘴閒着幹什麼?我不嫌,聽他講一個他親歷的久遠的故事,後來我不好意思,提醒他應該忙活了,他才猛然醒悟,說老婆沒喊他,是稻穀在喊他,他要回院子翻曬一回穀子了。

我仍然坐着,保持着傾聽的姿態。剛纔那個人的聲音與背影隨着他的故事暫時消隱在我的目光之外,而各種不同的聲音像風一樣又進入我的耳膜,近處,有人翻曬稻穀的聲音,遠處田野傳來收割機隆隆的吼聲,震得空氣似乎都在顫抖……很久,我都這樣傾聽着。也許我與村莊早已有隔,然而,傾聽,卻是我現在能夠做到的,這也是我此時應該保持的最好的姿態?漸漸,我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亙古恆遠的聲音,彷彿從地底也跟着滾滾而來。

我回到大哥的院子裏。上午,大哥又收割了一塊田的稻,院子曬不下了,村口有一座水泥橋,大哥打上了橋的主意,把稻都推到寬寬的橋上去曬,橋邊留着一條人行走的路。現在,大哥正在院子外搗鼓着那輛閒置的舊車,又把一牀被蓋鋪在車斗裏,車斗就成了一張牀的模樣。我有些疑惑,大哥卻笑着說,今晚要將車開到橋頭,到時他和大嫂在橋頭看稻,睡在這車斗裏舒舒服服的。孩子們都在外地,大哥說我回來得正好,晚上替他看家。我就也笑了,覺得大哥真會想辦法,只是說不應該有人偷稻吧?大哥說偷不偷是人家的事,他也覺得沒誰有那個賊膽,也沒那閒功夫,但他還是要去看,不去看,他會覺得少幹了一件事。

深秋,俗話說“早寒暮冷中時熱”,其實,八月中秋之後的中時也不算熱,天晴,太陽好,村裏人只說這是天時好,但到了傍晚,倒真的有些冷了,田埂上的草隱隱約約有了露水,而這時,村人走進屋舍的背影以及他們說話聲更加清晰,各家的燈火都開始亮起來了。吃過晚飯,看了兩集電視劇,大哥和大嫂就繞大路,將那輛舊車開到了橋頭。我還沒有睡意,就抄小路也往橋頭走。這時沒有月亮,但夜黑中我居然在小路上走得很熟悉,田埂邊的草此時顯得格外深,拌着我的腳,輕柔而有些溼意。我感到我的心此時也如水般的一片柔軟溼潤。走到橋頭,大哥問我還沒睡?我說睡不着。大哥說他也睡不着。我說不會有人偷稻的,還是回家睡個安穩覺吧。大哥說一年裏也就兩個晚上,就是睡不着,這樣與稻穀陪着一晚上也好。我沒再說話,將手搭在車斗上方臨時搭起的棚子的一角。周遭似乎是無邊無際的寂靜。稻穀就攏蓋在橋上,讓我感到此時它們與大哥大嫂,還有我,都貼得分外的近。

第二天,又是很好的太陽,大哥把院子裏的稻穀攤曬過後,又去把橋上的穀子也攤曬了。吃過早飯,我走到了橋上,一橋的稻穀再次在我眼前閃着金黃的光彩。我索性在橋上坐下來,放眼望一會遠處的田野,還有村莊。身邊的稻穀正接受着陽光的曝曬。我回頭注視着,我不可能一下子看清陽光對稻穀水份的吸收,聽不見那種絲絲的聲響。曬稻是一個相對緩慢的過程,但也許正是這緩慢的過程,纔是陽光與土地與村莊最真實最親密的銜接和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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