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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紀事經典散文

散文1.41W

一、城牆?城壕?澇池和六叔

家鄉紀事經典散文

朱村這個地方北邊有個城牆,哪個朝代修建也無法考證。城池裏有廟,有戲樓,有房屋,人們爲躲避戰亂和土匪集中藏在這裏。雖然是土牆,這城牆也有一架馬車寬,有牆垛,有瞭望臺。由於年久失修,牆壁上長滿了荊棘和灌木。

由於城壕地勢低凹,雨季水從壕溝流向村中央的澇池裏,澇池非常大,方圓數百米。水滿時從溢洪道自然流向清峪河。城牆,壕溝,澇池,溢洪道,不但是景觀,也是先祖們爲了生存,用智慧創造的一種科學法則。

澇池水從未斷過,一羣羣牛羊來喝水,姑娘媳婦來洗衣,大叔大伯挑水澆菜。媽媽們拿着自織的土布兒,從池底挖出黑泥和藍泥給土布染色,莊稼人穿上耐髒。池畔上笑聲一片,多棵彎脖子柳樹枝條垂掛,綠葉婆娑,有影兒倒掛在水中,忽忽悠悠……

後來,城牆內新挖了幾院莊子的窯洞,散落着四五戶人家,因有城牆護着的緣故,裏邊栽了好多果樹,枝葉繁茂,碩果累累,誰望見都流口水。

小夥伴常從塌了的壕溝偷爬上去摘吃果子。有個叫六叔的,個子有點瘦小,但身板兒十分硬朗,他見我們的頭從城豁口上伸出來,就貓着腰像捉迷藏樣逮我們,他來了我們就溜到城壕,他走了,我們又爬上去,我們感覺特好玩。他知道我們藏在下面,常常大聲喊叫想嚇唬嚇唬我們。

他有個老伴,我們叫姨的,眼睛有點不好,但耳朵特靈敏,稍有驚動,她喊個不停,我們知道她看不見,只管摘個夠,果子成熟了,她讓六叔常常把我們叫到一起,摘了好多果子讓我們吃個夠……

我們六叔其實也不是很兇的人,雖然我們常摘城牆上的酸棗,也偷摘他的果子,但夥伴一點也不怕他,對他常常佩服得五體投地。佩服他的原因,是因爲他的拳腳十分厲害,幾個棒小夥不是他的對手,麥場上的石碌碡他兩手一翻一個過,上樹爬山活躍靈動,說話幽默又很搞笑。

他很喜歡寫毛筆字,寫字時圍的人越多,他越給力!他挽起袖子,兩腿左右開弓,是拳術裏的“蹲馬步”,飽蘸濃墨,提手運筆,龍飛鳳舞,好像不是在寫字,是在拼打拳腳……

除此之外,他也是村裏殺豬宰羊爲數不多的能人一個,他跑龍套玩龍燈,哪裏熱鬧就常常離不了他。他有一套烹飪的拿手菜,紅白喜事只要有他,歡樂而熱鬧。

過去吃不飽的困難年月,許多人爲遇到紅白大事而發愁,因爲沒有更好的東西待客。他發明了“一盆四菜”的滿桌待客菜餚。就是桌中間上一大臉盆燴菜,另四樣是家常小菜,豆芽、炒洋芋,辣子,紅白蘿蔔或白菜紅苕什麼的,這種簡單做法非常實惠。特別是燴菜,盆大量足,裏邊主要是骨頭豬肉熬製成湯後,燴些蘿蔔、豆腐、白菜、粉條什麼的,再有少量的肥肉塊,對全年很少能吃幾次肉的人來說,這樣的菜已經是美味了,人們吃着香吃得飽,滿意而歸,主人的難處解決了,香味兒、歡樂兒、滿足兒在村莊久久飄蕩。

哦!那長滿了酸棗的城牆,圍繞城牆的壕溝,那游泳、戲耍、洗衣、挑水的澇池,還有那本領高強、智慧幽默又十分親切的六叔!

魂牽夢繞的記憶,心中有愛的家鄉和六叔!

二、衚衕?老人?碾盤?硬軲轆

朱村這個地方座落在清浴河中游的原上,也是丘塬中腰地帶。

它是個坳地,有平展展的糧田,說不上魚米之鄉,也是耀州地區爲數不多的糧倉之地。西邊緊臨溝壑即清峪河。因溝壑和河流是半圓形的,村莊也呈半圓形。

清晨傍晚的時候,炊煙縷縷,雞鳴犬吠;也是成羣騾馬,牛羊結隊而過的地方!遠遠望去,村莊被綠色的樹木包圍着,沒有青堂瓦舍,看不見人影。走近細瞧,人們住在四合頭莊子的地窯裏。也有住在衚衕裏,衚衕由東往西伸向溝壑。村中央也有很大的院落,都是座北朝南,或者坐南朝北,一孔孔一排排窯洞,十分向陽,陰面也很亮堂。

凡是衚衕都是半明半暗的院子,用高高的土牆圍着,這土牆很結實,上面長滿了綠茸和苔蘚。每戶牆邊都有門樓,有的是土門樓,有的是青磚門樓,磚門樓上還有炮樓,這可能是過去的財東呀!牆和門樓都是繞地勢而建,錯落有致。

這地方一個祖先,六大家族,都是一脈血統。上古追溯到朱元璋,在到現代的朱德、朱鎔基都是朱氏一族。而朱村六個分枝即南霸、北邊、老池岸;土壕、窯上和花店。

南霸和北邊家族就駐東西或南北衚衕,南霸駐在衚衕的南邊,北邊駐在衚衕的北邊。南霸地勢寬闊,也有人家利用地形坐南朝北蓋了瓦房。院內栽植了石榴樹和梨樹,棗樹;土牆外栽植杏樹和核桃樹,柿子樹。其它雜木不多,柏樹和秋樹都長在溝壑院畔較遠的地方。

北邊家族散居的人家,也雜居着許多外姓人家,雖是向陽,院落十分破敗,圍牆不多,只有幾戶。其它人家院落敞開,吃啥飯做啥活也一清二楚的。大樹下常聚集吃飯的鄉親,端着老碗,胡吹嗨諞,天南地北,東家西家,不時有忍俊不禁的大笑聲。

南霸家族中男姓老人記憶模糊,有一個走路顫顫巍巍,拄着柺杖,個子高高的白鬍子老人,後來離世了。只有一個老太婆,我叫姨婆,身材高大肥胖,臉面十分白淨,還是個小腳,高喉嚨大嗓門,雖常常拄着柺杖,但人十分精神。小時候,姐姐揹着我去她家玩,即摘牆畔上的杏子,又摘酸梨兒。特別是院中間的石榴花,鮮紅鮮紅的,煞是好看,她的屋裏屋外十分整齊清爽。她端出一籃兒核桃棗兒什麼的,硬塞給來家裏的孩子和大人吃。

北邊也有一老婦人,時常在門外做針線活,或者坐在自已用秫秸編的圓堆堆上紡線,吱呀一一吱呀一一的聲音,吸引着我們,在那兒瞧好一會兒。

衚衕的盡頭是好大的樹林。側旁有個青石碾盤,人們碾米,辣子,調料什麼的。也有碾小麥和玉米糝糝的。

解放前夕,這裏曾經住過隊伍,他們在碾盤下燒火攤煎餅,這碾子可起了作用。

碾盤下散落的糧食,招致樹上鳥兒嘰嘰喳喳叫喚,招呼同伴快來吃食兒,這是人多熱鬧最好玩的地方。

其它戶族大致地方也就這樣,沒有住在衚衕,就是四合院莊子,每族一水井,一碾盤;有大樹有林木,有果院,更有德高望重的老人。

周圍有城牆,有戲臺,有學校,有商鋪……

每條衚衕非常寬,老人們趕着硬軲轆牛車拉糞,鞭子叭叭響,小孩兒追逐着硬要爬在車後架上,撲倒了再追,非爬上一段,趕車人的兒子或孫子坐在車轅上洋洋得意,瞧着小夥伴們個個露出羨慕的眼神兒。

每個家族都有下河的道路,在乾旱年月,人們常常到泉水或河裏挑水、拉水、背水,每個石崖下都有泉水,清澈幹甜。夏季是涼的,冬季是溫泉。臘月時份,一羣一夥姑娘媳婦兒揣着臉盆來洗衣,孩子們也少不了,也是最快樂的時候。

正月時份,這村的社火十分有名。龍燈,獅子,旱船,大頭娃娃。十幾個人敲響的大老鼓。秦腔戲是必不可少的,特別是打板的幾個青壯年,就是天生的打板天才,一個是叫全哥的高個兒,一個是中年先生叫亞哥的,還有其它三個人,就是一戶族一個能人裏的代表,能打能敲能唱能武,還有叫盈哥的板胡二胡,民哥的嗩吶,個個都是民間高手,絕門藝術功夫。

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這些演出從未斷過,景象十分熱鬧,人們全沉浸在濃濃的年味中……

到清浴河去有個灣兒,這地方叫陡家灣,它可不是一般地方,是清峪河九曲十八灣的一個,這個灣在這個流峪是一個最大的灣,依山旁水,樹木鬱鬱蔥蔥,岩石古怪嶙峋,楊柳枝條水中倒垂,鳥語花香。

這裏河灣之上是個偌大的平臺田地,平臺上面依次是彎彎的半月形梯田,依山而上,鱗次櫛比。

六十年代在上游的朱村河建了一個洪水壩,使河牀不再被洪水沖刷,上游和下游的河水有了更高的落差,這洪水壩一年四季是一個開闊的瀑布,石崖峭壁上開掘有水渠,從壩邊引流到陡家灣這個地方。

涓涓長流,一渠清水就成了石磨子和鋼磨子的動力,那時沒有電,大小十幾個自然村的人們都在這裏來磨面,石磨子和鋼磨子用過後的水,又流入到了層層梯田,梯田就成了長流水,人們大多種植疏菜和水稻。

過去了的雖然過去了,硬軲轆、牛車、衚衕、老人、到河裏有水磨子的地方去磨面,抹不去的記憶!

三、清明?粉房?貨郎?木匠

清明節到了。

朱家祖墳在村北邊。這裏地勢高,頭枕黃土高塬,腳蹬喬馬山脈,朝南向陽,是最好的風水地。站在這裏放眼望去,整個村落盡收眼底,朱家祖先肯定關注着他的後輩們成長。清明也是最熱鬧的時候,各戶族召集人馬敲鑼打鼓上祖墳,女的不準去,全是男的。一隊隊一羣羣人馬幾里路長,清明紙五顏六色,象彩旗搖曳,有獻雞的,有獻饃的,還有獻羊的;飯食乾果自不用說,個個穿着新衣,來祭典先祖。

清明過後,點瓜種豆。節氣到了該忙的時候,人們開始下田了,播種春天的希望。

夏天和秋天,這是豐收日子。麥子,穀穗,高梁,玉米堆滿了場院,這家幫這家,那家幫那家,家家都是喜上眉稍。又是一個豐收年。這時候馬也壯,牛也壯,羊也肥。

冬天到了,雪下的有三尺厚。

村民這時候是最愜意的時候,餵了牛羊,掃了殘雪,三一羣伍一夥的閒聊。有的拉二胡,有的唱秦腔,有的吹鎖納,還有的敲羅鼓。沒有人打麻將,樸克也很少有人打,最多是在地上劃個方格下狼吃娃的遊戲。也有柴夥不夠燒上山打柴的。婦女側是最忙的'時候,納鞋底,做棉衣,紡線織布,磨面餵豬。

有一個粉房,是做粉條子的地方。粉條什麼料也不用,單純是高梁或糜子磨成的粉,做出來的粉條筋道柔軟好吃。做粉條的下角料用來餵豬,這都是給過年做準備,每戶都能分到粉條和豬肉。這裏也是冬季閒人最多的地方,有幫忙拉大風箱的,添柴搭火的,有坐熱炕講故事的,有搶着吃粉條過後的鍋底的,也是村莊文化的傳播地。

另一個地方則是村中央的戲廟。這村有很有名氣的人物,人們都叫他鐘叔的,他中等個兒,唱聲宏亮,又愛演丑角這個角色,人們喜愛的叫他鐘叔!在這裏排節目,他自然是導演。每年公演,這村的戲名響八鄉。鍾叔更是出了名,出了風頭,他從不顧家,婆娘用鞋底把他打出門外,你就一輩子唱戲吧!

冬閒也有貨郎擔子,賣茶葉的,賣旱菸的,彈花的,做毛毯的,做木匠活的在這村莊趕熱鬧。

河南人肩上擔着貨擔子,唱着小調,搖着布朗鼓,賣的有糖葫蘆,棉花糖,針頭線腦的,不時有孩子婦女買東西。

賣茶葉的浙江人是壓縮了磚茶,背多半麻袋幾天就被年老的人分了,喝茶要用刀切。

玩把戲的在場院裏劃個大圈,敲着鑼,讓了猴子鑽鐵圈,熱鬧處有小姑娘拿着臉盆要零錢,人們三三倆倆的給着,沒有錢的人退在後邊看熱鬧。

彈花彈羊毛毯的大多都是父子兵,揹着大弓給許多家裏彈棉花做毯子,這毯子是羊毛的,輔在炕上隔潮暖和,一輩子都用不爛。

木匠大都是旬邑人,誰家準備娶媳婦都得做幾樣傢俱,這是好的時候。冬季,寒冷而閒散。大家把嫁娶都放在這個季節。農閒人閒,幫忙人多,肉菜不易放壞。

這麼多的戶族,這麼個村莊,有不尋常的人和事,就不再敘說了……

這就是過去的事兒了,家鄉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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