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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情經典散文

散文1.61W

上次回老家是在二十年前堂弟結婚時。

故鄉情經典散文

我的老家在湖北荊州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離最近的小集鎮有十公里,步行是唯一的選擇。山村的路,實爲田埂,狹窄、彎曲,走在上面不可隨意鬧騰,稍不留神就會踩空跌落到路邊的溝裏,摔得個嘴啃泥。山上的路更是崎嶇不平,低頭數坑窪,擡頭數樹丫。路面的土是黃基幹土,很粘。如果遇到雨天,要把褲子捲到膝蓋以上,用腳丫趾穩穩地摳住泥巴後碎步移行。這深一腳淺一腳,那黃泥巴漿能濺到後背的衣領上,有時還會踩到牛屎豬糞。

現在回去就輕鬆多了,平坦寬闊的水泥公路像蜘蛛網似的延伸到了每個鄉村,貫通着省道,還連接着國道,四通八達,交通非常便利。我和父母雙親一同坐在車裏,甜蜜地說着老家的親戚們、兒時的夥伴們,還欣賞着沿途的風景

一半的路程是在山上的松樹林間行駛。這裏的山不高,算不上崇山峻嶺,卻是一座接着一座,連綿起伏數十公里,鬱鬱蔥蔥,含蓄而宏偉。靠近公路邊的松樹,樹幹清秀,像值勤的哨兵,靜靜地站在這裏守衛着大山,迎候、送往路上的行人。樹枝隨着陣陣輕風,舞動着纖柔的手臂,向我們招手致意。枝上的排排松針,如同身着綠色裙妝的窈窕淑女,輕盈舞蹈,曼妙風情,這般熱情一點也不比黃山那顆迎客鬆差。放眼望去,山上的松樹一排排、一列列,高大挺拔,蒼勁俊美。行駛在這林間的公路上,猶如倘漾在綠色的懷抱中,非常愜意。

這片松樹林山叫“石螺山”。因這裏的水田邊水溝邊,只要有水和泥巴的地方就會有石螺,而得名。

現在已是冬天,山上枯黃的茅草怎麼還沒有砍呢?記得那時到了十月份,我們就得上山砍茅草,一捆一捆揹回家,作柴禾用,也利於來年的茅草再生長。砍掉那些雜樹或一些形態彎曲的小松樹,以便冬天取暖。

“沒想到這山上的松樹長得這麼好,不知道這山上還有沒有菌子。”我問母親。

母親說:“這座山被石螺山林廠承包後,種植了大量的松樹,每座山頭上都建有哨所,還有人巡邏,纔有了現在這片密茂的林子。現在鄉村裏做飯用沼氣,取暖用電,這些茅草誰去砍啊,一層層爛在山裏,菌子很難長出來,今年秋季雨水又少,哪裏還撿得到喲。”

每年的八、九月份,雨水充沛,氣溫適宜,在這松山上的青苔中和茅草叢中,會自然長出很多野生菌子,其中最多最好吃的是“雁(按)喃菌”,因這季節裏有成羣結對的大雁在這松樹林子裏細語呢喃,本地人把“雁”讀着“按”,故稱“雁喃菌”。因菌子的味道和營養能與燕窩媲美,也叫“燕窩菌”。

兒時的我,每到這個季節,都會約上同村的夥伴們,拿着竹籃子和一根短竹竿,嘰嘰喳喳笑笑樂樂地一起上山撿菌子。撿這些菌子一般在雨後。草叢中的菌落,受到雨水的滋潤後,在草叢中蹬着小腿,伸着腦袋,比賽似的向外面伸展,像剛出生的嬰兒,東瞧瞧,西望望,用好奇的目光觀察周圍的一切,也在等待着我們把它們帶出山林。

聽老人們說,山上的草木、動物都有靈性,進山會打擾這些靈性之物的清靜,要向山神報告,纔有平安和收穫。我們來到山腳下,手牽手站成一排,面對着大山齊聲高喊:“我們進山啦——!”聽到了山谷裏的迴響聲,那是山神同意了,纔可以進山找菌子。那時山上的茅草長得很茂盛,有的一、二尺有的近一米高。雨後的茅草上掛有很多水珠,得先用竹竿“開路”,一是把茅草上的水珠打落掉,以免沾溼了衣裳。二是打動茅草驚走藏匿在草叢中的蛇,然後彎下腰,看草叢中是否有菌子。

誰第一個找到了菌子,那就是在這一天裏最有本事、最幸運的人,預示被山神最眷戀之人,這是恩惠。會激動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並用最洪亮的聲音向同伴們報告:“我找到雁喃菌啦”!其他的夥伴們跟着高興、激動,應聲跑過去,圍在那裏,蹲下身,拔開草叢,檢視菌窩子的大小和多少。觀察一番後,你三個他二個,撿完之後繼續在這周圍尋找。只要能長這菌子的地方,它的周圍就會有,這次撿光了,過幾天又會在原地長出來。

雁喃菌有一個特點:“菌窩子”。大多以一窩一窩地長着,單個的很少。一窩中,菌體大小不等形態各異。有的只露出了菌子頭部的一半,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有的露出了整個頭,朝四周悄悄地張望着;有的舒坦斜躺着,像剛剛睡着;有的剛挺胸昂首,菌把子就能看到,立正!站好!一副得意的神態。剛出土的菌子個體小,菌子的頭部還沒有完全撐開,放在手裏有滑滑的.感覺。大點的菌子頭部撐開呈弧形,內側有一條條密密的褐色的菌紋,像梳子一樣整齊地排列。撿菌子動作要輕,稍不留神,就會把菌子弄傷或劃破,受傷處有褐色液體滲出,這叫“菌液”,周圍漸漸變成深褐色甚至紫色,流出菌液的菌子就沒味道不好吃了,所以撿菌子要輕撿輕放。每個菌窩子撿完之後,會相互叮囑:“記住這裏喲。”

“快來看啦,我這裏又找到菌子啦!”不知道是誰又找到了菌子,歡快的叫着。

這裏還沒撿完,又聽到那邊在喊:“你們快來我這裏啊,這裏有好多好多喲。”

這邊喊,那邊叫,夥伴們歡喜得不得了,有些手忙腳亂。

每次看到菌子,都興奮不已,笑聲不斷,歡呼雀躍,迴響在整個山凹裏。

有時也會聽到:“你們快來幫我看看,這是不是毒菌子啊?”然後都跑過去,七嘴八舌,辨認真假,這一般都是雜菌子。

也有故意製造事端的,當我們跑到那裏認真檢視後,什麼都沒有,這下就免不了一陣嘻嘻打鬧。身上的衣服不僅被茅草上的水珠打溼了,還會粘上一身的茅針,茅針會刺到面板,很疼很疼。看到了草中的花兒朵的,更是高興不已,摘下來插在同伴的發稍上。有的乾脆把花騰扯斷,編成花環戴在頭上,或綁在竹竿上,高高舉起做嚮導。若看到有誰正好站在松枝下面,弓着腰悄悄地繞過去,朝那松枝猛敲一下,當那松針上晶瑩剔透的雨珠兒灑落在他的頭上、臉上和身上時,敲者早就以極快的速度跑開了,問是誰,沒有一個會承認,緊接着又是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一時看不到夥伴們,也會扯着嗓子喊:“你們在哪兒啊?”

“又撿到沒有啊?”

“你撿了多少啊?”

每撿完一座山,就聚集在一起,檢查成果。誰撿少了,還安慰着:“下次看到菌子讓給你撿吧。”還檢查是否把有毒的菌子也撿到了,識別菌子的種類,對於我們山裏的孩子來說絕對是內行。

小孩子撿菌子沒時間性,從這座山走到那一座山,累了就在大路上休息,或躺在草坪上,或背靠背,看天上飄浮着奇形怪狀的白雲。

這個說:“快看那邊的,那形狀真像大綿羊,厚厚的雲一層一層的,那極了綿羊身上卷卷的厚厚的羊毛。”

那個說:“那兩朵像我們這兒的山,不知那山上有沒有菌子。”

“有啊,你上去撿啊,你去啊!”

說着說着就會相互追逐嘻鬧起來。有時看到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大雁,也會因爲究竟有幾隻發生爭吵,有時還和着林子裏的小鳥兒唱歌。與小鳥和唱挺逗的,只要我們和着,它們就停下來,歇息在樹枝上,盯着我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們齊刷刷地望着它們,等啊等啊等它們再次歡唱時,我們又和着它們唱,哎-----它們又停下來不唱了。

“它們想唱專場!”

是啊,看到我們這羣熱鬧的孩子們,鳥兒們在林間亮起了它天生的歌喉,只要有一隻鳥兒起個頭,就會引得滿山的鳥兒同聲歌唱,聲音獨特、美妙婉轉,匯成一首首特色交響曲,好不熱鬧。

小孩子貪玩,也會迷路,那時的我們都不到10歲。

有一次,當我們把各自的籃子裝滿菌子後,再也沒有心思去撿了,就在山上撿松果子玩。聽到有人在遠處喊:“快來呀,這裏有一條小河。”我們一陣風似的跑了過去,那不是小河,是一條小溪。因是雨後,溪水流量增大,從高往下滾滾而流,濺起的粒粒浪花,像晶瑩透亮的珍珠連成一串串。我們把鞋放在山崗上,捲起褲腳,踏着這溪水裏的浪花往下行。撿水裏的鵝卵石,打水仗。也不知道肚子餓,直到天黑了,才恍然大悟:辨不清方向,回不到家了。夜幕中的山,形狀都是一樣,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個生產隊,迷路了,也安靜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慢慢靠近,手拉着手,圍坐在草地上,向沉沉地天空望着,向寂靜的山上望着。

“前面有燈光!”

不知是誰這麼突然地叫了一聲,刷地一下,站了起來!看到了希望,就像那亮光處就是我們的家,飛出去的膽子又回到了肚子裏。我們仍然手拉着手,沒有一個肯放鬆,唱着歌兒朝那燈光處走近,走近。在那個伯伯的家裏,美美地吃了一頓蒸紅苕後,把我們一個個送回了家。

我們還有菌子啊。第二天,老遠老遠就看到那幾籃子菌子偎依在一起,靜靜地等待着我們去認領呢。

山上還有些其他的菌子,我們叫做“雜菌子”。有綠色的綠豆菌,紅色的笑菌,灰白色的奶牛菌,純白色的石灰菌,黑色的燒火佬菌。

每次都是滿載而歸。雜菌子洗淨曬乾後收藏,冬天裏和辣椒一起炒着吃。雁喃菌的吃法有很多,大多是先炒成成品,然後用砂罐分裝,黃基幹土泥巴封口,可以吃到來年的二、三月。家庭中,平時捨不得吃,只有來了貴客,在火鍋中放上幾勺子菌子,並放在“上席”,以示對客人的尊重。隨着火鍋中那騰騰的熱氣,那菌子一縷一縷的香,一陣一陣的鮮,會刺激你的腸胃蠕動。放進嘴裏,當你咀嚼的那一瞬間,有說不出的美味即刻在舌尖綻開。那不是一個香或者甜可以概括的,它是自然生長在草木叢中的野生菌,吸收了陽光雨露,它的味道是一種跳動在舌尖的純天然的活力。

還有一種吃法,雁喃菌採集後做成“菌油”,用瓷罐封裝,只有過年時家裏來了客人,桌上纔有。用小碟子盛着,還不能放開胃口吃,用筷子尖蘸點兒,當味精用。

現在想用筷子再蘸點兒,卻沒有了。菌子成了餐桌上的名貴菜,且是從宜昌那邊販過來的,其味道也大不如以前。也許與收藏、運輸的工具有關,也許與大自然的氣候有關,也許與環境污染有關。總之,從市場上買回來的菌子,怎麼做也做不出原來的那個味道。

一路行駛在這熟悉的山間,彷彿又看到了藏在青苔裏、茅草中,那些讓我熟悉的又陌生的菌子。我想着它們。往事如煙似夢。這樣的美景,這樣的趣事,這樣的美味,只能在記憶中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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