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鼓王父親趙相如散文

多年前，張建忠主席曾寫過一篇“西部鼓王”的新聞報道，刊登在寧夏廣播電視報上，結果在寧夏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中衛更是如此，那時候社會上把歌星和演員看得比現在還高，我們這小地方自古就沒出過幾個在國內具有知名度的人物，猛乍乍在報紙上看到“威震香港的大陸搖滾歌星”（報紙上的原文）居然是中衛人，小小的中衛縣差一點沸騰得蒸發掉！

我那會兒還是個初中生，聽鼓王趙牧陽的專輯《流浪》已經有好幾年了。牧陽不愧爲西部鼓王，那萬馬奔騰的鼓樂一旦被他擂響，我也就跟着熱血沸騰。但說實話，在詞曲的修養方面，我那時覺得他還是欠缺的。藝術嘛，講究的是一個“曲”字。曲折多姿、曲徑通幽、曲盡其妙嘛！但若要做到這個“曲”字還真不容易，非得超羣的修養不可！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牧陽的專輯，畢竟他是當時全寧夏走出的第一人，並且混到了國內頂級的圈子裏面，和崔健、常寬、竇唯等搖滾大神在一起混。那時候正是搖滾風靡的時代，讓年少的我無限崇拜，再加上很勉強的一點點親戚關係，更是愛屋及烏了！

鼓王的父親趙相如，和我一個爺是乾親，他們全家還在縣劇團的時候，在我們那廂居住了好些年。後來舉家搬遷到縣城裏面，但退休後還常去我爺家裏轉。我爺是個棋迷，但棋術很臭。而趙老爺子呢，除了讀過許多書和十八般器樂樣樣精通之外，那棋術也十分了得。他們兩親家湊在一起對弈，根本不在一個等級，我爺根本沾不上邊。實在輸得沒臉面了，我爺就隔着牆喊：

“永生——永生”！

我聽見了就趕快過去往回扳我爺丟掉的面子。

我那時雖然是小孩子，但腦子賊靈泛，有極強的思考能力，不像現在老犯混。和趙老爺子對弈真是將遇良才，直殺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趙老爺子雖然退休好些年了，但思路清晰，謀慮深遠，棋風甚健。是我那時候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那些年，我們基本上是每週對弈一次，若按總數來算，趙老爺子贏得更多一些。無論如何，我爺丟掉的面子總算是扳回來了。

那幾年，由此也得知了關於鼓王趙牧陽的一些消息，知道他工作在北京東方歌舞團，還時不時代表國家到日本、朝鮮等國家去演出。那是平常人連出省都很稀少的年代，而人家居然這麼容易就出國去了，這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此後約摸有兩年的時間，我們再沒有下過棋，也再沒見過面。96年的時候，我在銀川一家餐廳工作，一天聽服務員說來了位老者要找老闆，我出去一看，噫，這不正是趙老爺子嘛。他那會兒顯得比在中衛時更蒼老了些。棋友相見，手當然發癢啦，趕快把象棋擺好殺了幾盤。這時候我才知道他們已經安家在了省城裏。怪道這些年在中衛蒸發了呢，原來人家成銀川人啦！我邊下棋邊調笑。

這之後他和老伴張桂蘭老奶奶沒事就老去餐廳找我下棋、聊天。我也常招呼他們喝八寶茶，吃羊羔肉。有時我晚上實在無聊了，就騎自行車上他們家去殺棋。他們家在長相憶賓館那，離我住的地方不遠，很方便的。有一次我們一起吃早餐，吃的是三角茴香餅，邊吃着趙老爺子就給我說他十四歲從陝北老家逃荒到銀川，吃的第一頓飯就是三角茴香餅。聽他這麼說，我尋思着這些陝北人真是厲害，十四歲逃荒到寧夏，自己學了一身本事、得到了體面的工作不說，生了四個兒女，其中三個是學霸，都考上了讓人羨慕的大學。其中一個僅讀了小學，卻成了名震全國音樂界的“西部鼓王”。這些都讓少不更事的`我感嘆不已。

96年春節期間，趙牧陽從北京回到銀川，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本人，矮矮的瘦瘦的身板，穿皮夾克、綠條絨褲子，留着個平頭，抽那時流行的硬盒希爾頓煙。看起來挺有心事的樣子。餐廳老闆是我爺的兒子，跟他是哥倆，那些天他去過餐廳幾次。因爲我出生得晚，他們家又搬出去得早，所以我對趙牧陽和他哥哥趙牧牛都沒有印象，經常見到的是他那兩個妹妹。趙牧陽也叫牧羊，他們哥倆聽起來好像一個是放牛娃，一個是放羊娃，蠻有意思的。

那年春節過後我就回中衛來了，幾個月過後又去了趟銀川，在餐廳裏見到一摞照片，得知了趙牧羊帶着騰格爾來銀川搞了一次演唱會。其中餐廳老闆和騰格爾的合影挺有意思。老闆本來平常是最愛裝腔作勢的人了，但和騰格爾站在一起卻笑得那麼卑微，整個人萎縮了一樣。而騰格爾呢，卻把頭擡的老高，像是看天上的星星。讓人覺得娛樂圈裏的人很膚淺很浮躁，而生意人則很奴性。

那次並沒有見到趙相如老爺子，之後就再沒見過。沒有了合適的棋友，我也就不怎麼下象棋了。二十年過去了，前兩年突然在網絡上看到了相關他的採訪資訊。從照片上看，都八十多的老頭了，人還是那麼精神，臉颳得很光，頭髮一絲不亂，身板也是筆挺的，跟我們最早下棋時一個樣。不一樣的是舉手投足頗有氣象，似乎有很淡泊很自如的心境。這讓我有些欣慰，也心生敬佩。我想他跟我爺是同時代的人，我爺都作古幾年了，而他遭逢了那麼多的變故，卻愈活愈出彩了。不能不說人家是生活的強者！

當然，我猜測這也與老人家的家事與心事有關吧！趙牧陽在沉寂了多年後，前些年因爲在中央電視臺又露了一次臉而再度火了起來，隨之在個人生活與家庭生活上據說也終於圓滿了。這麼說來，趙老爺子的心事沒了，當然能夠優遊自在的安享晚年了。只是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機緣再殺上幾盤棋，分出個勝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