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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父親抒情散文

散文3.29W

高中時,我的一篇“我的父親”作文,老師給了滿分。此後在我這四十多年的風雨人生中,一直把它珍藏着,作爲對父親的紀念。

憶父親抒情散文

父親是一位普通的農民,一生辛勞,卻不曾過過一天好日子,年輕時給地主家扛長工,吃盡苦頭,50歲過後,我那已成年的哥哥因病無錢醫治英年早逝。致命的打擊幾乎使父親絕望,那時我還不滿3歲,可是父母的悲情卻深深印在我幼小的心靈裏。從此父親非但要承受沒有兒子矮人三分的精神壓力,還要挑起全家人的生活重擔。晚年又遇三年困難時期,最後在飢餓和疾病的折磨中離開了人世。

從我記事起,父親終年都在外面幹活,農忙季節常常出去打短工。麥收過後,父親與人結伴到很遠的深山裏割一種能編“耙”(一種平整土地用的農具)的樹條,總是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以後纔回來。那些割回來的樹條先要在火上烤一下,就可以從中間彎過來兩頭對齊,然後再將彎過來的樹條按照編耙要求的尺寸剁成一樣長短,按照一個耙的用量分別捆起來,等到趕集的日子,再一次一次挑到40裏以外的集市上去賣。這是家裏日常生活來源之一

深秋時節,父親還去山上割一種筷子粗細的藤條回來,放在院子裏曬到半乾時,再用碾子碾扁,這種藤條壓扁以後像麻一樣,很結實。下雨天不能外出時,父親就在家裏,坐在一條長凳子上用這些藤條編出一雙雙草鞋。父親編的草鞋很光滑,一點也不磨腳。他除了編夠自己一年穿的外,多餘的也會拿到集市上去賣。

到了冬天,只要山上沒有雪,父親就天天上山割那些枯萎的蒿草回來當柴禾燒。父親吃過早飯上山,日偏西后才能回來,家裏人依太陽斜照在院子裏的影子來估計父親回來的時間,併爲他燒好熱水做好飯等着他回來。父親上山時,是用一條寬約七八寸,長約二尺多的粗羊毛織成的毛氈包住腳,再穿上自己編的.草鞋。每次從山上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院子裏的石頭上脫他的草鞋,再解下纏在腳上的毛氈洗臉、洗腳,然後才吃飯。

整個冬天父親要割很多柴回來,在自家場裏壘起很高的柴垛。差不多夠家裏大半年做飯用。到了臘月還會挑一些到集上賣了換年貨回來。家裏人過年要添的新衣服也靠父親賣柴的錢來買。下雪天不能出去幹活時,父親也不會閒着,要麼在家裏修理農忙時用的農具,要麼就同家裏人一起坐在熱坑上剝包穀,只有在這個時候,父親纔有時間跟我們說說話,偶爾也講些他在地主家扛長工時的故事。我記得最清楚的是父親說他白天給地主家幹了一天活,晚上還要給地主家磨面。有時牽着牲口還在走路就睡着了,但迷迷糊糊閉着眼睛也能把牲口牽回圈裏,拴在槽上。

解放以後,我家分到了幾畝地和一頭牛,日子逐漸好過了,父親也稍能緩口氣了。1955年冬天,我們村辦起了初級社,社員們選父親去喂牛,把大家交給他的這份喂牛工作看得很神聖。從此一心撲在他的“牛”身上。吃住都在飼養室,大年三十晚上也不回家,飼養室裏裏外外什麼時候都打掃得乾乾淨淨,牛一個個喂得圓溜溜,毛油光發亮。1956年夏天,父親被鄉里評上了勞動模範。發獎那天,我正好放假在家,就去看父親領獎。領獎的地方設在我們山下那個大村子的小學裏,坐北朝南是高高的戲臺,對面是大殿,後來改爲學校。領獎臺就設在戲臺上,父親上去領獎時沒有戴帽子,他先向鄉長行了一個鞠躬禮,鄉長戴着帽子還了一個軍人禮,父親以爲自己行錯了禮,趕忙又舉起手學着鄉長的樣子又行了一個禮,惹得下面鬨堂大笑。這當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去站在臺下看戲的父親,這次卻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走上高高在上的戲臺,與被老百姓看做是“官”的鄉長面對面平等的站着,並接受鄉長髮給他的獎品“一條毛巾,一把小钁頭,一塊香皂”。這是父親過去做夢都不敢想的,也是父親一生中的一次榮耀。我在臺下爲父親鼓掌,爲父親高興,爲父親自豪。

父親在飼養室一直幹到1961年,由於困難時期的飢餓,使年邁的父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父親的氣管炎病也越來越重,實在幹不動了,纔回到家裏。這一年我考上了醫學院。可是這一次父親卻不能來送我,他再也沒有力氣走完那來回一百多裏的路,更沒有錢坐車。父親一輩子沒念過書,不識一個字,更不知城裏的高等學府是什麼樣子,所以他一直想去我的學校看看。可是當父親走完他人生的最後一步也未能如願。他的氣喘病越來越重,家裏人連肚子都填不飽,哪裏還有錢治病。我從讀高中起就享受助學金,上大學時助學金扣過伙食費外還剩一元5角零用錢,假期我也砸過那種鋪鐵路用的石子,爲自己掙買書錢。有時星期日回家也是來回走一百多里路,用省下的錢給父親買點藥,也會帶幾個我早點省下來的饅頭,但這並不能留住父親的生命。父親最終未能捱過疾病和飢餓的折磨,在1963年春天離開了我們。

父親病重期間,母親怕耽誤我學習,沒有告訴我,等到父親彌留之際,纔打發人來學校裏找我。來人不知我在何處上課,就站在宿舍區門口一直等着我。當我上完下午最後一節課回來,看見來人,心裏就有一種不祥之感,開口就問:“是不是我爸不行了?”眼淚也像開閘的水奔涌而出。我和來人趕到縣城,天色已晚,已沒有去我家方向的車,等我步行40多里路到家時,已入殮了。我未能見父親最後一面,無論我怎麼哭天撼地喊,父親也聽不見了,我的悲傷,我對父親的依戀唯有天知……

父親他就這樣地走了,而未能見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最後一面,更未能等到我做了醫生的那一天。我從事臨牀工作四十多年了,曾爲無數患者解除過疾病痛苦,而我卻不曾爲我的父親做過什麼,也未能侍候過父親一天。父親到臨終都不曾打過一針。每當我想起這一切,愧疚和傷心之情就難以自禁。我真希望父親能夠復生,再給我一次盡孝心的機會,來報答他如“山”的父愛,如海的父恩。讓我的父親好好享幾天福,也讓我少一份遺憾!

我的老父親,這是女兒終生抹不去的遺憾!

標籤:抒情散文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