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米乾的味道散文

“養兒防老”的觀念在我國廣大農村可謂是根深蒂固。靠山村的王奶奶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婦女生產突擊隊隊長，在那樣困難的年代裏，一鼓作氣生下了四個兒子，老伴早逝後，獨自含辛茹苦，風裏來雨裏去，把孩子們拉扯成人，個個都健壯如牛。

王奶奶家幾個孩子的小日子過得都不錯。大兒子是本村的生產隊長，因爲能吃苦耐勞，勤儉持家，家裏蓋了一棟小洋樓。二兒子出去參軍復員後，分配在當地林場工作。有可靠的工資收入，家裏還承包了幾畝荒地，種了許多柿子。每到柿子成熟季節，那黃澄澄的像燈籠一樣的柿子掛滿枝頭。就那買柿子的錢每年收入都有兩三萬塊。三兒子非常有經商頭腦，在村裏開了一個小百貨店，這樣既方便了村民，也受益了自己，每年至少也有三、五萬收入吧。四兒子雖然沒有幾位哥哥那麼有出息，但是也能把自己家那份田地管理好，吃飯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只是72歲高齡的王奶奶，臉上佈滿許多皺紋，已經滿頭白髮，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再也看不到爲兒子們遮風擋雨時那種堅強和自信了。

王奶奶老了。趁眼下頭腦還清醒，兩個月前把政府徵地賠償給她家的20萬元平均分給了四個兒子，開始了真正的無產階級生活，輪流在幾個兒子家吃飯，天天提着筐到山坡打豬草。

上了年紀的人容易懷念過去的味道，半個月前王奶奶聽鄰居說村東頭有一家新開張的早點鋪，賣米乾的師傅是當年鎮上一家老字號米幹店老闆的兒子。她想一定要去美美地吃一碗。於是，她帶着自己僅有的三塊錢向村東的早點鋪走去。

早點鋪裏坐滿了吃早點的客人，他們一邊吃，一邊讚賞早點的味道獨具一格，色香俱全。桌上擺放着許多佐料，有辣椒、醬油、味精、蔥花等。店主一邊忙，一邊不停地招呼客人，鍋裏騰起的熱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王奶奶貪婪的呼吸着這久違了的味道，她等了一會兒，找了一個座位坐下。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香噴噴的米幹端到王奶奶跟前。“大娘，桌子上有好多佐料，你想吃什麼就放什麼。”王奶奶問：“大妹子，這米幹多少錢一碗？”老闆娘說：“您的是小碗，四塊。”王奶奶一聽着急了，“大妹子，這米幹以前不是才三塊錢一碗嗎？現在怎麼漲到四塊了？”老闆娘說：“大娘，你可能好久沒出門了，現在的物價啊！一個勁的瘋漲，青菜都賣到5塊錢一斤了。”王奶奶忐忑不安的用手摸了摸包裏的三元錢，不好意思地對老闆娘說：“大妹子，對不起，我錢不夠，你把剛纔給我煮的那碗米幹讓給其他人吃行嗎？”老闆娘說：“沒關係，您就給三塊吧，以後來補上。”

她們的.對話被正在吃米乾的鄰居李大嬸聽見了，她急忙掏出一塊錢遞給了老闆娘。她最瞭解王奶奶的處境。當初王奶奶沒有分錢的時候，兒子們天天圍着老太太轉，老媽長老媽短的，親熱極了。還告訴王奶奶，她年紀大了，把那麼多錢放在身邊不安全，說村上的XX老人的錢就被一位陌生人騙走了。兒子們紛紛建議王奶奶把錢分了以後，由四個孩子輪流照顧，每家一年。王奶奶想：也有道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人親不如錢親啊！剛開始的時候對王奶奶還不錯，經常問長問短，有什麼好吃的也惦記着她。可是日子一久，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王奶奶整天忙裏忙外，幫兒子做洗衣、做飯、餵豬、收拾屋子等，把王奶奶當作不用花錢僱傭的老媽子使喚。如果稍有不順兒媳的意，還遭冷眼、受委屈，說王奶奶白吃、白吃、白喝他們的，連最簡單的事都不會幹。有一天，王奶奶上山打豬草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斷了，還是寨子裏的好心人把她揹回家裏的。爲給王奶奶醫治腿，幾個兒子們爲出醫院費的事推三阻四，吵得面紅耳赤、雞犬不寧，誰都不願意付王奶奶看病的錢，氣得王奶奶直想上吊。日復一日，在王奶奶精心的照料下，到了年底，那圈裏的豬被王奶奶喂得又大又胖，就像一頭小牛。兒子把她親手打豬草喂大的年豬殺完賣了錢，連年夜飯都沒吃完，就開始提醒，老媽明天該去下一個兒子家了。更不會想着給老人一點零花錢，就連“三八”婦女節村裏發的過節費，都被兒子領去了。

王奶奶看到李大嬸幫她付了不夠的米幹錢，感激地對李大嬸說：“謝謝你，謝謝你了大妹子。”王奶奶想想自己晚年度過的辛酸經歷，眼眶溼潤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看着王奶奶傷心的神情，李大嬸不住地安慰王奶奶，心裏卻罵道：“這些小兔崽子，就這樣孝敬他們的老孃的嗎？真不是東西。”王奶奶端起米幹，她感覺這碗似乎比那千斤巨石還要重，回想起自己一生中所經歷過的坎坷，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她總是挺身而出，爲孩子們遮擋風雨，撐起一片天。一路走來，堅強的王奶奶，從沒有向命運低過頭，也沒有在困難與挫折面前流過淚。可今天，她卻落淚了，那銀光閃閃的淚花順着她消瘦的、佈滿皺紋的臉頰，滾落下來，滾落在打滿補丁的衣服上，滾落在她吃米乾的碗裏……

眼前的王奶奶認爲自己是一個沒有用的人，再也沒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她想自己活在這世上簡直是多餘的，留給她有的只是孤獨，遭人嫌棄。親人的噓寒問暖，貼體與照顧對它來說將已成泡影，就像那天上的繁星一樣遙不可及。一想到今後自己所要面對的一切，她失望極了，眼前一片晦暗。

幾天後，王奶奶把撿廢紙板賣來的一塊錢堅持還給了李大嬸，從此以後，再也沒去過哪家早點鋪，因爲她覺得大家都喜歡的這家米幹根本就不是她記憶中的那種味道，一點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