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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巖頭隨筆

隨筆2.7W

去年秋天,我站在木杓沙灘的礁石邊,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提桶拿鑿在敲牡蠣,莫名地涌起一陣感動,這一幕我太熟悉了,我的老家就在海邊。

落巖頭隨筆

海邊人有一種獨特的生活叫落巖頭,就是到海邊的礁石上去抓挖一些帶殼的海生物,改善生活或招待客人,敲牡蠣就是落巖頭的一種。春秋時分,氣候宜人,是落巖頭的好時節。村民們三五成羣,結隊到海邊去落巖頭,也有一個兩個的,婦女居多。孩子就更隨便了,我們小時候,有事無事就往海邊跑,做各種事,很少明確地說去落巖頭,而有時候也撿回一大堆海產品。

那時候,海生物很豐富,有螺、牡蠣、藤壺、生珍、觀音手、淡菜、半邊鮮、蟹、魚、望潮、章魚等等,而其中螺就有十多種,有辣螺、豆瓣螺、香螺、芝麻螺等。每一塊礁石都飽含生機,爬滿螺、半邊鮮等,巖縫裏長着生珍、牡蠣和漂亮的觀音手,沒有工具是很難勾出來的。半邊鮮就像一口倒扣的鍋趴在岩石上,你一動它就會緊緊地吸住岩石,不費點力氣是很難弄出來的。藤壺密密麻麻,一簇一簇地擠在岩石上,因它敲起來比較麻煩,現在敲藤壺的人不多了,其實藤壺是最鮮的。每一個窟窿裏,都有東西在,銀魚、青蟹、硬殼蟹等,有時候還有望潮和章魚,都是好東西,輕易不要放過。小生物太多了,一抓就是一蟹籮。

落巖頭自然是有趣的事,但也有許多挑戰,硬殼蟹常常會把我們的手指鉗得鮮血淋漓。更有意思的是望潮,一個圓圓的腦袋下長有帶着吸盤的八隻腳,你抓了它,它就吸着你的手臂往上爬,左手抓吸左手,右手抓吸右手。比望潮大一些的小章魚,我們叫章竿,力量更大,吸得你手上、臉上、身體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們總要不停地把它從身上扯下來,狠狠地摜在岩石上,這樣來來回回好幾回,把它摜個半死,力量小了,才能裝進籮子裏。

然而大海並不總是馴服的,常有人因落巖頭而受傷乃至喪命的。受傷主要是被鋒利的牡蠣殼、藤壺殼和其他貝殼還有礁石劃破手腳,而不小心被潮水打溼全身也就很平常了。有一種非常嚴重的情況,是有些巖夾縫裏,因爲狹小,平常進去的人少,那些海產品一簇一簇的長得很好。有人試着擠進去,看到那麼多好東西,在裏面抓挖得興起,忘了潮水。而很多時候潮水漲起來的速度是很快的,等到發現,急着出來,卻被夾着出不來了,活活地被淹死在裏面,這樣的事情在我們村就發生過好幾起。

我小時候是個好讀書的乖孩子,雖然也在海邊摸爬滾打,但應該說在海邊玩得並不瘋。然而時至今日,卻十分懷念那種日子,在早春陽光融融的日子裏就想起落巖頭。都說海風裏有一種讓人迷醉的類似於多巴胺的化學物質,讓人舊情難忘。我一到海邊的礁石上玩,就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粘在岩石上,伸進巖窟窿裏找螺找蟹,似乎成了一種本能。那年國慶,回老家。看到老屋角落裏有一堆舊物,是生了鏽的落巖頭用的生珍勾、牡蠣戳、蔥戳等,還有蟹籮、手套、草鞋。不覺就想起了以前的生活,與侄女一家一起來到金北沙的小沙灘上敲牡蠣,撿螺,也撿些貝殼。下午三點就回家了,四點燒熟,放在一口大盆裏,圍坐在門口,十幾個頭勾起來湊成一個圓,在暖暖的斜陽下,每人拿着一枚針,對着螺口挑着吃。有一年春節,大年初三的下午,我與老婆、女兒一起來到牛尾塘落巖頭。這裏還有一些東西。我與老婆一邊撿螺一邊挖生珍、敲藤壺。我一路走在前面,還撿了不少半邊鮮,味道又鮮又香,算是好吃的,可惜飯店裏很少見到。女兒在岩石上玩耍,來來去去地檢查我們的戰利品,不時發生“哇、哇”的讚歎聲。在一個小水坑,我不小心被一隻蟹咬住了手指,疼得叫了起來。她立即讓我把手放到水裏,果然蟹放開了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學的這知識。我還是慢慢地把蟹抓住了,放在她的可樂罐裏養着。女兒爲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咬指。一會兒,我們的袋子、牙罐裏就裝滿了戰利品,夠吃一頓了。我和女兒回到沙灘上玩耍,在沙上寫字。我寫上“牛尾塘,我一個人的塘”,女兒馬上在後面署上她的名字。

現在,日常落巖頭的生活很少了,孩子們更不會單獨到海邊玩耍,只是偶爾還能看到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在海邊落巖頭。她們已經找不到很多東西了,只是聊爲日子,或者是對過往生活的一種懷念罷了。然而現在吃海鮮的人越來越多,螺、牡蠣等貝殼類海鮮越來越被人需要,常有人到村裏來收購。村民明白這是賺錢的行當,挖來賣,自己不吃了。現在村裏有了一撥專門落巖頭的人,帶着很專業的工具。漸漸地海邊再也找不到海產品了,又專門有人買了船送他們到遠處的海島上落巖頭。聽說還很賺錢,好的時候,一面潮水十來天,可有上萬元的收入。村裏有一個單身漢,落巖頭賺了錢,就打牌抽菸,錢沒了又去落巖頭,從不想以後的事,也不想找老婆的事。這種落巖頭的方式全然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老家有個叫牛糞團的海灣,有點偏僻,來的人少,還比較原始,能找到一些螺和藤壺等。而且這個海灣風光好,有千奇百怪的礁石,壯觀的海浪,還有美麗的相守從潮漲到潮退的愛情故事。我很喜歡這個地方,一當春日來臨,總要邀三五好友帶點乾糧、酒,帶口鍋,來此聽潮看海落巖頭。我們的落巖頭只當是對一份遠去生活的體驗,一種玩樂,不求撿到多少東西。到中午時,差不多了,就開始生火煮吃戰利品。酒足飯飽後,攤開四肢躺在金黃的礁石上吹海風聽潮聲,吹牛皮說笑話,直到太陽下山纔回家。

落巖頭延續至今,從海邊特有的富有趣味的生活變成了一種謀生的手段,已然變味,亦有點難以爲繼,但依然頑強地存在着,就像一個潦倒的舊人,總也不肯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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