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母親-美文欣賞

宇宙有－陰－陽兩界。白天人沐浴在陽光中思考勞作。黑天疲憊的身體縮臥在幾尺牀炕間，靈魂就會自一由遊蕩到宇宙的任何角落。人死後，就永遠睡着了，所以死者只屬－陰－界。可夜晚同屬於活人和死人，所以人們才得以與死去的親人相見，這多少補缺了因一捧黃土的相隔而永遠見不着親人的遺憾。

去年臘月，我又夢見回老家了。到家時己近傍晚，只能看到百米遠的人影。我在家門口遠遠看見了母親，她對我微笑說：“女子，我的褲子太短了，凍得我腿子疼，你給我送兩條長褲子和一對護膝來。”說完她就轉身向大路上走了。我想母親爲什麼沒有進屋，爲什麼不同以前那樣跑過來握緊我的.手？我突然想起來母親己經逝去兩年了。我沒敢喊她，目送她走了很遠，只到看不見爲止。弟弟一直蹲在老家低矮的院牆上，這時他向我走來，我握住他的手說：“媽來了，你看見了嗎？”他說： “看見了，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奶奶也來了，老早就來了。”我回頭一看，大門口果然有奶奶，還有好幾個看不清的人影。我覺得見着母親是幸福的，而那些早己仙逝的人，使我害怕。我拉着弟弟說：“咱們快回家吧”。於是我們跑進屋去，把門壓得很緊。屋裏大姐和二姐正在蒸過年的饅頭，熱氣騰騰的。

這時外出的父親也回來了，門口的那些人都隨着涌進院子，我看到奶奶跟在父親的身後進堂屋裏去了。我給弟弟和姐姐說：“快給他們燒些紙錢，給些吃喝讓他們走吧。”於是我們在屋臺下燒紙，他們一鬨而搶。後來父親送奶奶從堂屋裏出來，奶奶還要吃的，我們來不及給她，就被另一些來人趕他們走了，我問他們是什麼人，他們說是專門放奶奶他們回來向兒女們要吃的，要不然放出來就不回去了。（這麼說來，－陰－間也有管靈魂的人。）

他們一陣煙似的走了。我發麻的頭皮略微放鬆了，想出去看看他們走遠了沒有。我一出門，纔看到母親孤零零地站在大門口向裏張望。風很緊，她凍得直髮一抖，我一下跪到在地，向屋裏的弟弟姐姐喊到：“媽回來了！”頓時泣不成聲……我怕母親也走，急忙說：“媽，你不要走，等等，我給你燒紙錢，再拿一些吃的吧。鍋裏我大姐正做年饃呢。”她說：“門口有你們燒下的，我拾一點就行了，門口還有些散飯，夠了。我本來走了，想着你們都回來，又舍不下，再來看看……”聽到這話我不由大哭起來，這一哭就醒了。

一時心痛難禁，可憐的母親啊，你一生用血汗鑄成的溫室熱舍，給兒女們遮風擋雨。而你，如今卻因相隔兩個世界，不能邁進半步，只是一縷孤魂，等着兒女燒幾張麻紙放一點舍飯……

以前我認爲人逝去後就如草木燃盡，化爲無有。現在想起陸游在《示兒》中寫到：“家祭無忘告乃翁”的詩句，又想不久前在新規定的法定假期中把清明列入其中，這不僅是要繼承中華文化，更是讓後人對逝去的親人永遠懷念，哪怕只是燒幾張麻紙！當然他們不會要別的什麼了。因爲最親的人，雖然相隔兩世，靈魂永遠是相通的，一代一代相傳，如夢中的奶奶，父親沒有在家，她就一直在門口等，如母親本是走了，又難捨我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