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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參《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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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參的《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從自己從長安入安西着筆,說不遠萬里來到塞外。

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⑴

一身從遠使⑵,萬里向安西。

漢月垂鄉淚⑶,胡沙費馬蹄⑷。

尋河愁地盡⑸,過磧覺天低。

送子軍中飲,家書醉裏題⑹。

【註釋】

⑴磧(qì):沙石地,沙漠。這裏指銀山磧,又名銀山,在今新疆庫米什附近。李判官:不詳其名。

⑵從遠使:指在安西都護府任職。

⑶漢月:漢家的明月。借指故鄉。鄉淚:思鄉的眼淚。

⑷費:一作“損”。

⑸尋河:借漢代通西域窮河源的故事表明自己到極邊遠的地區。

⑹家書:家人來往的書信。

【白話譯文】

我孤身一人奉命出使到萬里之遙的安西。一路上,想起家鄉的月,不免對月垂淚;踩着腳下的沙,更覺路途艱辛。漫漫長路,似乎要走到大地的盡頭,正如當年張騫尋找黃河的源頭。透過了沙漠,走在廣闊的高原之上,天似乎也變得低了。今日你我于軍中痛飲,你將走上我來時的路。我乘醉寫下家書,就請你爲我傳遞。

【創作背景】

唐玄宗天寶八載(749年),岑參抱着建功立業的志向,離開京師長安赴安西上任。此詩當爲作者初至安西送人回京之作。

【賞析】

這首詩本爲送李判官入京,卻先從自己從長安入安西着筆。“一身從遠使,萬里向安西。”說自己在天寶八年(749年)受高仙芝之聘,不遠萬里,從長安來到安西。安西,在唐代是一個十分遙遠、荒涼的所在,不少人視爲畏途,而詩人爲實現一身報國志心甘情願地前往這個遙遠荒涼的地方。 在“一身”與“萬里”的懸殊中,表現出作者驚人而又超人的膽魄和勇氣;同時,“一身”也包含離別家鄉親人之意,爲下文寫鄉愁埋下伏筆。“從”、“向”二字的連用,又表現出作者一往無前、義無反顧的氣概。兩句起得十分有力,着墨不多,但卻內涵豐富而又形象鮮明,爲下面具體描寫安西情形作了自然的導引。中間兩聯,是全詩的重點,作者着重寫了來安西途中的所見所感。頷聯“漢月垂鄉淚,胡沙費馬蹄”,寫星夜兼程趕路的情形。在長安與家人見慣了的一輪明月,此時卻獨掛在沙漠上,顯得有幾分愁慘,彷彿在對人垂淚一樣。這裏不說自己因對月思鄉而垂淚,卻反說明月對己垂淚。而自己的思鄉之念,已形象地見於言外。這也是將明月擬人化,賦予無生命的月亮以活潑的人格,給在沙漠上行進的孤身一人作陪襯,使得天上地下的景物融成一片,遙相對應,別有情致。在夜中行進,鬆軟的沙子使坐騎格外吃力,“費馬蹄”三字,既指對馬蹄的磨損,更有沙軟難行之意,足見行進的艱難,但作者仍然奮進不息。接着,頷聯一方面承接頸聯,繼續寫行進,同時又一轉,從夜間過渡到白天:“尋河愁地盡,過磧覺天低。”這一聯景象十分逼真、壯闊。上句用張騫出使西域尋找黃河源頭的典故,意喻簡直要走到天地的盡頭;透過沙漠時,覺得天也格外低矮了。這裏面,既有對旅途艱辛的描寫,但更多的卻是從一個剛從內地來到西北邊陲的人的眼中,以驚愕的神情,來描寫那未曾見過的新奇而壯闊無比的景象,其中飽和着作者對新鮮生活的追求和對邊疆的熱愛,充滿着由衷的激情。

透過這樣的層層轉接,對萬里西行的鋪敘、描寫,最後終於寫到了給李判官送行,“送子軍中飲,家書醉裏題。”這最後的送行絕沒有悲切之語,而是在軍帳中與李判官痛飲,使臨行前的聚會,充滿着振奮人心的豪壯氣概。詩人也沒有寫旅途珍重之語,因爲此詩前三聯已經敘述了自己西行時的種種情形,而李判官的東歸,也是順着這一條路線,在上面的描寫中已經暗含旅途艱難、須多保重之意,這裏無須再作贅語了。詩人此時更多的想到了自己遠在長安的家人。他萬里西行之後,那久已蘊蓄於心的深切鄉思,此時一經李判官返京的觸發,如火山噴發一樣不可遏止,於是就趁痛飲酒酣之時,在軍帳中作書,將心中的萬語千言寫出,託李判官帶回長安家中。“家書醉裏題”,一方面表現出詩人在醉中仍然沒有忘記家鄉和親人,足見鄉思之切、之深;另一方面也極爲形象地表現了作者在醺然中揮毫疾書、下筆不能自休的情景。一股豪氣充滿軍帳,融注在全詩的字句中,給讀者以深刻的感受。

全詩氣魄沉雄,在遠行的豪情中有思鄉的清淚,在艱辛的磨難中又表現出勇猛奮進的精神。且都是透過對安西的新奇而特有景物的描寫,曲折表現出來的。

拓展閱讀:《因假歸白閣西草堂》岑參

因假歸白閣西草堂

雷聲傍太白,雨在八九峯。

東望白閣雲,半入紫閣鬆。

勝概紛滿目,衡門趣彌濃。

幸有數畝田,得延二仲蹤。

早聞達士語,偶與心相通。

誤徇一微官,還山愧塵容。

釣竿不復把,野碓無人舂。

惆悵飛鳥盡,南溪聞夜鍾。

【賞析】

開始四句寫雷雨景象,第一、二句寫遠景。詩人在白閣峯西面自己的草堂中,極目遠眺,只聽見轟然的雷聲突然從終南山(即太白山)那面傳來,震耳欲聾。“雷聲傍太白”一句,起勢突兀,巨響自天而降,震撼人心,具有先聲奪人的咄咄氣勢。接着,“雨在八九峯”:閃逝雷煞,大雨滂沱,籠罩着莽莽蒼蒼的終南山諸峯。這鋪天蓋地的.大雨,在驚雷的襯托下,更加氣勢奪人。第三、四句漸次而近:此時,終南山的雷雨正向草堂洶涌逼來,東面白閣峯上的烏雲,如萬馬奔馳,涌向那紫閣峯上的十萬長鬆中,烏雲與松林連成一片,激起滿山的虎嘯龍吟。開始這四句,雷鳴、雨下、雲涌,寫得層次分明,又錯綜交織,並且與終南山和白閣、紫閣諸峯相連,造成一種雄闊無比、籠罩宇宙的恢宏氣勢。正如高步瀛在《唐宋詩舉要》中所評:“起勢雄莽。”

接着,作者卻就此陡頓,轉換筆鋒,寫出了新的境界。“勝概紛滿目,衡門趣彌濃”。是此詩前後過渡的關鍵。前一句是對風雨雷電交織而成的雄壯景色的讚歎,而後一句於讚歎之中,更蘊含着豐富的內容,它表面是在進一步渲染草堂景色之勝,而實際上,是用“衡門”(即“橫木爲門”,喻指草堂)與帝都長安以及右內率府兵曹參軍的衙署相比,京城和衙署儘管那般堂皇,但生活卻是平庸枯燥的,哪裏比得上我這簡陋的草堂中瞬息萬變、應接不暇的景色,和那遊目騁懷、無拘無束的濃郁的情趣呢?這裏已經委婉流露出了作者追求新鮮活潑、自由無礙的生活的思想。

由這關鍵性的兩句,引出了作者的深深感慨。從“幸有數畝田”到末尾,以夾敘夾議的手法,抒發了自己對區區微官的不滿和嚮往自由閒適生活的情懷。

自己本有幾畝薄田,可以象“挫廉逃名”的羊仲、求仲那樣過隱居的生活;也聽過“達士”規勸之語,正與我心相通。卻錯誤地做了個於世無補、於己不利的區區小官,現在因假而還歸草堂,看到自己滿身塵俗之氣,真慚愧是無地自容啊!如今,釣竿疏遠了,舂米的碓也無人操作,想起來惆悵不已,望着那日暮時漸盡的飛鳥,只聽見南溪幾聲悠揚的疏鍾。最後兩句,作者將無限悵惘之情,融進自然景物之中,結語十分微妙。白天四處覓食的鳥兒,隨着暮色的降臨,漸漸各自找到了歸宿之所,而自己呢,還滯留宦途,在異鄉飄泊,兩相比較,豈不令人黯然神傷!那靜夜裏悠揚的鐘聲,是警醒自己的“暮鼓晨鐘”,好象是對自己的召喚,但同時又象是輕輕的嘆息。作者用象徵、映襯手法,將不盡之意隱含在最後兩句。

不僅如此,這首詩的開頭和結尾還形成了一種對比,隱含着作者的深意。開始四句極寫雷雨風雲來勢之猛,一派動盪之勢,草堂似乎難以避免暴風雨的衝涮。接着,作者雖然沒有再交待風雨,但從最後兩句“惆悵飛鳥盡,南溪聞夜鍾”的暗示中可以看出,顯然風雨往別處去了,並沒有降臨草堂。作者這種大開大闔的章法,動盪與寧靜的強烈對比,無疑地隱含着對人生變幻無常的感慨,與“早聞達士語,偶然心相通。誤徇一微官,還山愧塵容”的出處無定的傷喟,正是統一的,兩者交相映發,將這種迷惘而又感傷的情懷,表現得更爲婉曲而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