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板--反射孔乙己悲劇命運的一面鏡子
雲南省會澤縣金鐘二中 陳發寬
戲劇作品和影視文學非常講究道具的設定及運用,文章又何嘗不是這樣?在作品中巧設“道具”,往往妙用無窮,魯迅先生就是個中高手。
在小說《孔乙己》中,爲了展示人物的命運,魯迅先生精心設計了一個“道具”:一塊粉板,也就是舊時店裏用來暫時記賬的白漆牌子。在不滿3000字的小說中,粉板出現了三次,三次情景各異。
粉板第一次出現是在交待了孔乙己好吃懶做、不肯放下讀書人的臭架子等惡習之後,作者說“但他在我們店裏,品行卻比別人都好,就是從不拖欠,雖然間或沒有現錢,暫時記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還清,從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儘管還賬的錢可能是由“竊書”得來,但畢竟讓我們看到了他性格中尚存的一線光明。正是由於他僅有的一點可取之處,才喚起了讀者更深沉的同情。
粉板第二次出現是:“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掌櫃正在慢慢地結賬,取下粉板,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十九個錢呢!’”粉板情況異常,孔乙己究竟怎樣了?原來他被人打折了腿,已經無法及時銷賬。他僅有的信用遭到了質疑,“比別人好”的“品行”在經受最後的摧殘中喪失殆盡。
第三次:“到了年關,掌櫃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這時孔乙己早已絕跡於酒店。掌櫃不是想着這個曾給他的酒店帶來無限笑料的苦命人,他牽掛的是哪怕這很少的幾個銅錢。孔乙己喝完他人生最後一碗苦酒,再沒有享用他的奢侈品茴香豆,在笑聲裏就那麼用手“走”了。
透過反覆品讀本文後我們發現,在魯迅先生筆下,“粉板”不僅不是可有可無的陪襯,而且對情節的發展、場面的展開尤其是人物的塑造都具有非同尋常的作用。
首先,第一次出現的“粉板”,將孔乙己善良、誠信的一面反射了出來:如果沒有它而又要表現孔乙己的優點(“一筆好字”也可看作是一種長處,但實際上也是他醉心科舉的“副產品”,而逗樂孩童則更多的是表現出他心靈的無比孤寂),無疑是需要花費些許筆墨和周折,不利於行文的簡潔與精練,更重要的是向我們表明,孔乙己的境遇還不是很差,尚能維持生計。如果說“粉板”第一次反射出來的內容還有一些亮色的話,那麼後兩次反射出來的則愈加黯淡,愈加悲涼。
從魯迅先生的敘述中我們能夠感受到,孔乙己是咸亨酒店的常客,但魯迅先生只把他的出場極其精要地概括爲兩次。第一次出場以後,他有好長時間未去咸亨酒店,也沒有人提起他,只是在掌櫃結賬時看到記在“粉板”上的賬目,才提起“孔乙己”。這個老邁貧困又迂鈍酸腐的下層知識分子,平時給他們帶來了多少“快活”與“鬨笑”,但是他的生死存亡卻絲毫不能引起他們的關注和同情,除非是爲了錢。小小一塊粉板,把掌櫃的自私卑劣,“我”的無動於衷巧妙地映照出來,在這種人與人之間極其自私冷酷麻木不仁的環境下,孔乙己的悲劇命運結局也就成爲必然了。
第二次出現“粉板”,孔乙己已經在丁舉人等的摧殘下行將就木,但掌櫃的話卻更加直露:“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骨子裏除了錢,沒有其它東西。就算後來聽到孔乙己的悲慘遭遇,他也並沒有做出任何仁義之舉,相反以一種求熱鬧尋開心的口吻追問孔乙己的事情。
到了年關,掌櫃要結賬,發現粉板上記着“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他的骨子裏除了錢還是錢,仍然沒有別的東西。面對粉板上經年不改的內容,其實明眼人誰都能感受得到:孔乙己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就要在他悲苦的人生道路上倒下去了,或者已經被罪惡頑固的科舉制度吞沒了,被冷酷萬惡的封建社會扼殺了……
這個被封建科舉制度愚弄一生的人,皓首窮經、百無一能,至死都不明白是什麼導致他走向窮途末路。他出現的時候只能成爲別人的笑料,他不在的時候別人連他的死活都不知不問不關心,可見他活着也只是形同行屍走肉。
白色的粉板詮釋着白色的悲哀:孔乙己一生的價值竟然是倒欠十九個銅板!
粉板,就是反射孔乙己一生悲劇命運和炎涼世態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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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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