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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遵憲《今別離》賞析

雜文2.22W

賞析一

黃遵憲《今別離》賞析

黃遵憲倡導"詩界革命",主張"我手寫吾口",黃遵憲:《雜感》詩。以表現"古人未有之物,未闢之境",黃遵憲:《人境廬詩草自序》。是中國詩歌白話革命的先聲,預示了詩歌意象更新與創造發展的時代方向。他宦遊海外的創作,明顯地反映了歐洲近代科學發展對人類生存環境與日常生活的影響,對照傳統詩歌的取象設喻,已經有了很大不同,如梁啓超認爲是首?quot;詩界革命"大旗的《今別離》四首,分別寫輪船、火車、電報、相片和東西兩半球晝夜相反的情景,副題即標明瞭它們是"古人未有之物"。"鍾┥"、"輕氣球"和"一刻既萬周"的"轉輪",都是近代科技發展的產物,選錄《今別離》其一:"別腸轉如輪,一刻既萬周。眼見雙輪馳,益增心中憂。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車舟,車舟載離別,行止有自由。今日舟與車,併力生離愁。明知須臾景,不許稍綢繆。鐘聲一及時,頃刻不少留。雖有萬鈞柁,動如繞指柔。豈無打頭風,亦不畏石尤。送者未及返,君在天盡頭。望影倏不見,煙波杳悠悠。去矣一何速,歸定留滯不?所願君歸時,快飛輕氣球。"都反映了近代西方科學知識範疇裏的物象和生活現實,已經開始參與中國近代的詩歌意象更新。如果拿晚清詩壇擬古派泰斗王運的同題之作《今離別》對照一下,這種意象新變的痕跡也許更爲突出。比黃遵憲年輕15歲的王栽艘螄傳統詩歌意象,他的詩裏幾乎全用唐宋思婦詩的陳舊套語:"腸斷"、"天涯"、"羅裳"、"浮雲"、"空帷"等等。

參見王運《今離別》:別來五日春水生,/桃枝成碧花欲明。/開簾望東風,/遠近傷我情。/君腸斷,/妾身老,/繡衣羅裳著春早。/愁如細雨連菸草,/去年離別鶯始啼,/今年啼鶯別處飛。/垂楊復何心,/從風飄絮來。/天涯浮雲皎月意,/不盡絕思還空帷。其中"愁如細雨連菸草"一句,更是直接出自北宋賀鑄的《青玉案》:"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同寫《今別離》,墨落窠臼,並無新創。黃遵憲的有關創作包括《登巴黎鐵塔》、《倫敦大霧行》等,和他的《今離別》一樣,都程度不同地表現出某種意象創新的藝術追求,近代科技物象的描摹,是其中的突出表現之一。

但是,黃遵憲筆下的有關科技物象以及生活景觀,基本上還停留於對異邦風物新知的自然寫真與客觀描述,還沒有涉及西方文藝復興以來確立的人文主義思潮,更不可能深入宇宙與人生、社會與自我的生存狀態及精神自由的境界,來揭示人的現代意識與情懷。比如《今離別》中借相片、電報表現的,仍不過是離人思婦的陳舊情調,在很大程度上還沒有脫盡傳統文人的吟詠趣味,甚至可以說本質上"其跡未化"。錢萼孫:《夢苦詩話》。所以,黃遵憲筆下的這些物象詠寫與科技生活有關,但比較現代詩歌意象,仍有很大距離。

賞析二:

《今別離》四章是黃遵憲“熔鑄新理想以入舊風格”(梁啓超語),“能直言眼前事直用眼前名物”(夏敬觀語),是詩體試驗的典範作品。四章《今別離》運用樂府雜曲歌辭崔國輔舊題,風格古樸,寫法悉依古法,而內容上卻是寫上一個世紀末西方工業文明的新事物,先後分別詠輪船、火車、電報、照相以及地球東西兩半球晝夜等。其中被引用最廣的是第一章。他的試驗是有成效的,那些被認爲缺少傳統韻味的現代文明的事物,被詩人妥妥貼貼地嵌進了饒有古趣的舊框架中。他的工作僅僅在於證實,舊詩是有可能表現現代事物的。他並不試圖說明,舊詩應當被取消或被替代。這也就說明了,一批“詩體革命”的倡導者和實踐者,他們的行動所包蘊的“革命”性相當微弱。但黃遵憲的《今離別》不經意間卻向我們傳達出一個嶄新的資訊,即一個生活在封建農業社會中的知識分子所具有的新奇感,以及他處理這些感受時所面臨的表達方式的匱乏。作爲這個傳統文化培養出來的知識精英,黃遵憲具有極大的應變能力,由於他對中國傳統詩藝的諳熟,他得心應手地利用所熟悉的技巧,對目前的新異予以恰當的處理。這就是我們此刻讀到的既陳舊,又新鮮的《今離別》。中國初次接觸西方文明的知識者,當他站在19世紀的最後的太陽下,面對着噴吐着白色煙霧的輪船和火車這些龐然大物,首先受到震憾的便是它的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巨力。詩寫離別常用“別腸”一語,但黃遵憲這首詩開頭便寫:別腸轉如輪“把傳統的意境與火車的車輪轉動加以聯繫便頗新異。在過去,詩人筆下的是“一日一萬周”,而現在卻是“一刻即萬周”,則是對於現代速度傳神的描繪,這在傳統詩文中是沒有的。這樣的詩一下子把傳統的時空觀念打破了,人的視野拓寬了,思維也變得煥然一新。黃遵憲的詩歌變革主張,是儘量採用古法以表達新觀念。這種觀念新是新了,卻依然站在保護舊法的立場,所以並不徹底。但它實踐的結果卻造出別樣的境界;中國傳統詩的境界是靜,時間是綿遠不變的,白天和夜晚也是固定的。這樣的意境在現代科學的侵襲下解體了,這章《今別離》中的人生離別之苦,無形中增加了新的悲愁――即使是夢魂中的想念,也得難以實現了,因爲不僅人各一方,而且是“晝夜相背馳”,如何能夠相聚呢?這就是現代詩意。現代詩意終於堂堂皇皇地打進古詩中來了,這還不讓人爲之興奮嗎?所以,儘管黃遵憲“我手寫我口”和“今人不必與古人同”的詩觀並不徹底,距離民元之後的新詩也還有很長的一段間隔,但他以“新理想”、“新觀念”的這種對於古典的“侵入”,卻是亙古未有的第一次衝擊,他是功不可沒的。 論及黃遵憲對詩歌變革的貢獻,自然不能忽視作爲舊詩人,他以寬廣的閱歷和豐富的科學知識所帶給古典詩歌內涵的增廣和藝術的助益。黃遵憲是中國末代封建王朝瞭解西方世界的第一代分子,他見聞的深廣,經歷的豐富,在當時少有及者。東方的日本和新加坡,西方的英、美諸國他都到過,出使各國期間,航行海上多有停靠,還順道訪問過許多國家。就舊詩而言,他無疑爲之帶來了許多從來未有過的人物和諸多常識,這種對於舊詩意境的拓展乃至更新是無形的強烈衝擊。不僅是一種衝擊,而且是巨大的震撼,是一場沒有宣稱的變革。 “公度負經世才,少遊東西各國,所遇奇景異態,一寫之以詩,其筆力識見,亦足以達其旨趣。子美集開詩世界,爲古今詩家所未有也”,這是徐世昌對他的詩能充以“奇景異態”的肯定。這樣的評論很多,就黃黃遵憲的創作看,這一點的確非常突出。他的工作使中國舊詩的內涵得到極大的增廣,以往認爲某事某物不宜入詩的,如今在他筆下均有了相對妥貼的處置,這是他的不可忽視的貢獻。他開闊了舊詩的新領地,或者說他發現了傳統詩歌天空的新大陸。從這個意義上講,說他是中國詩的哥倫布也未過分。

賞析三:

這首詩的用韻與句意受到唐代詩人孟郊《車遙遙》的影響,但詩人的感受已完全不同於古典詩歌所寫的離情別緒,而是滲入了一種現代性的體驗。誠然,這首詩明顯地受到孟郊《車遙遙》的影響,而且同是抒寫男女離愁的苦痛,同是以舟、車作爲離別的抒情載體,但黃遵憲的感受有別於孟郊,《今別離》中的人生體驗具有了時代標誌,也就是一種現代性。

這種時代標誌或者說是現代性,它的時空模式已不同於古典詩歌離別之作的時空模式,在黃遵憲的《今別離》中既有古今之別,也有中西之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