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鼓聲聲散文

舊北京時的商販無論是擺攤售貨或是走街串巷挑擔子賣貨，都是透過吆喝、打響器這二種形式出現。吆喝被稱爲“貨聲兒”，打響器則被稱爲“貨響兒”，將兩種售賣貨物的的形式統稱爲“市聲”。不同的行業敲打着不同的樂器發出不同的聲響，告知顧客自己的存在以及是賣何種物品的，久而久之北京人一聽樂器的聲響和節奏就立刻明白了。

響器，一般就是人們所熟知的銅鑼、喇叭、木梆子、鈴鐺，人們稱之爲“報君知”亦稱“貨響兒”。就拿木梆子來說吧，有桑木梆子和桐木梆子之分，敲桐木梆子的是賣香油、花生油的，而打桑木梆子的則是賣燒餅、油條、油炸鬼的。前者敲打桑木梆子聲音清脆急促，而後者敲打木梆子聲音低沉且有些發悶。當然現在也有吆喝的，但無論從吆喝的聲調和文字內容已不可同日而語。

那時的衚衕裏不時聽到悠揚頓挫吆喝聲和各種響器的敲打聲，時間長了您就能聽出個一二來。今兒個不扯閒篇，單說打小鼓的。這個行當早已經絕跡多年了，甭說現在年青的朋友不知道何爲打小鼓的？就是六十年代以後出生的人恐怕見都沒見過的。今兒個就給您詳細的聊聊打小鼓的，哪些人在打小鼓？做的又是什麼買賣。

咱們開門見山，不藏着也不用掖着，一句話就是收購舊物的，簡稱打小鼓的。興許朋友們會說，青山，你在這兒故弄懸虛的白話了半天，歸了包堆兒不就一收破爛的嗎?非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這裏面不但有門道，而且這裏面的'學問海了去了，不是精於此道的人您根本就入不了此行。青山，你就在這瞎吹吧，就這收破爛的難道還要有本科畢業證？那倒是不至於，但是您的知識面必須要廣，尤其是古玩方面的知識一定要精。

給您說兩個青山親眼所見的真事，雖然不是什麼大財，卻屬於撿漏的範疇，大宋朝的天青祕瓷碗，元青花的將軍罐，大明朝的雞缸杯、宣德爐，乾隆朝的五彩花薰，子岡和田玉牌，哪漏兒也輪不到您撿哪？讓你聽聽什麼叫做飛來鳳就行了。話說有一天我的一位同事李三根騎車經過一條正在拆遷的衚衕裏，這時候幹什麼的多？收破爛三輪車最多，可西城區的破爛王們都在拆遷衚衕那兒緊忙活，這位哥們騎車不慌不忙在三輪車旁穿行，突然一輛裝滿破傢俱上的一個老物件進了他的眼簾——一個有破碎玻璃長方形的梳妝鏡子框。他下了自行車走到裝滿傢俱三輪車跟前順手就拿了過來，收廢品擡眼看了看連問都沒問，恐怕他不知道到手的銀子又飛走了。

這哥們騎車回到家仔細的看了看，一個長方形的梳妝鏡玻璃早碎了，鏡框幾乎也散架猛一看幾乎沒有什麼價值。那這哥們注意的是什麼哪？木製鏡框上的那層斑駁陳舊的顏色，收破爛的沒看出來，他可看出來了那是一層金箔。立刻動手用小刀剝下金箔用紙包好找到了打金子器物的店鋪，店主用戥子戥了一下立馬就換了一個金鎦子。就這麼一個小小的金屬圓圈的價值就夠破爛王忙活一個月的。估計他要是知道了，後悔的拿頭撞牆去。

再來說說另一位外號叫“花師傅”，這位就在家門口發了一筆小財。話說有一天上夜班，中午和幾個人在家門口聊天，一個收廢品騎着三輪車叮呤咣啷從門前的土路上走過，顛簸中一個小物件從車上掉了下來，別人都沒太注意，他卻哈腰拾了起來。他拿給我看過並問過是幹什麼用的，這個小物件是白銅製造的非常精緻的一個小長方盒，兩個長側面塹刻着細緻的纏枝蓮花紋，長約五公分，厚不到三公分，寬二公分多，上面精緻的小銅蓋也塹刻着精緻的花紋，盒蓋一搓即可開啟，底面研磨的特別亮能照出人影，雖然此物經歷了幾十年依然光亮如故，一看就知道是件好玩意，也一定也是大家所做。

我給出了兩個答案；一個是女人的口紅盒，一個是手戳盒（印章）畢竟知識有限。這哥們也是急性子，沒過幾天就拿到了潘家園的舊貨市場，找了個老闆一問價格，好嗎，老闆拿着放大鏡仔細地看了半天，不打奔張口就是“一千塊”，這哥們也是夠雞賊的，心裏想；他爽快的給一千元，真正的價值不止於此數目，我呀，不賣了。隨後又找了幾位老闆問了問，回來後跟我說；青山你走眼了，那個小盒根本就不是白銅的，是純銀打造的，大清朝的老玩意，最晚也得是嘉道年間的玩藝。

還得回來說打小鼓的，咱們就打小鼓上聊起。小鼓直徑一寸半，厚約五分，鼓幫用上等硬木做成，單面蒙一層薄牛皮，釘了一圈的黃銅釘將鼓皮固定好，精製好看透着一股子喜慶。打鼓的鍵子也是非同小可，是用韭菜葉寬的一根扁藤條，非常的薄長約七八寸。鼓鍵子頭長約四五分處用極細軟的藤條皮纏制。左手握小鼓右手持鼓鍵擊打，該行打出的鼓點是：噠，噠，噠噠噠，反覆進行。

介紹完傢伙什兒再來說說打小鼓收貨的人，打小鼓的大概分爲兩種人。穿戴整齊頭頂禮帽身着長衫腳穿鋥亮的皮鞋，手指上帶着金鎦子，臂挎一個藍包袱皮。天氣炎熱時穿短衣，一般也是杭羅、春綢、拷紗等較好的衣料。如此高檔穿着時尚的打扮就是讓出售貴重貨物人相信收購人有足夠的財力。行內叫做“打硬鼓的”此類人專收古玩字畫，金銀首飾、翡翠玉器、古瓷器、名貴石料、硬木傢俱等值錢的東西。

筆者兒時見到一打小鼓的，常在西外大街一帶收貨，說話聲音細尖，沒有鬍鬚，這也是他看東西時聽他說話知道的。看好東西后就和賣主說價錢，一番討價還價後成交一方給錢收貨，一方點錢回家。奶奶告訴我收舊貨的是位公公，我當時不知道何爲公公，後來知道大清垮臺後是從宮中遣散出來的小太監，這些人在宮裏待的時間長，好東西見的多了眼忒毒，不會認錯東西。他識貨知道貨物價值，賣主往往並不知道，再加上他巧舌如簧，幾個回合下來這不他就撿了個大漏了不是。

其實您所看到的遠沒那麼簡單，這裏面貓膩、花活也多了去了。青山告訴您打小鼓，收硬貨的有六字箴言“勾着買，摔着買”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青山，我都暈菜了。別暈，我一解釋你就明白了。舉例來說吧，您家有一大明朝的古瓷瓶心裏價值是十塊大洋錢，您想出讓換錢正好有打鼓的在門外打小鼓，把他叫進來一看他就明白了張口五塊大洋錢，您肯定要加點錢，他絕不加錢，談不攏買賣不成他就走了。第二天又有一個打鼓的到您門口瞎敲，您給請到家一看一問，好嗎，毛病說了一大堆，一問價給您四塊大洋錢，比昨兒個那位出的價錢還少了一塊錢，那還用說，不賣。轉過天又有一位在您門前不停地打鼓，請進來一看一問給您三塊大洋，又少了一塊大洋錢那就更不賣了。

過幾天又來了一位打小鼓的不停地在您門前的打鼓，出來一看還是第一次說價錢的那位收舊貨的，您一想就他給的價錢最高就把貨給了他拿錢回了家。殊不知這是人家早就商量好的，打小鼓這些人都有自己的活動區域，每天都會在一個固定地點喝茶聊聊收舊貨的情況，也就是在互通情報。前面所寫的這些人前來您的門前打小鼓收舊貨，都是人家商量好的按着順序的往下殺價，也就是在做扣只等您入套。這夥人道也特別“局氣”掙得錢大夥平分，這就叫“勾着買”您看明白了嗎？

下面再聊“摔着買”您家有一老鐘錶叫來打鼓的估價，他仔細的裏裏外外的看了半天，一問價給您四塊現大洋，您說加一塊錢，他當然不會給您加錢。他把老鐘錶就手遞給了您，注意，他要玩傢伙山了，在您似接還沒接的一瞬間，也就是您剛接到手裏還沒有拿穩拿實的哪一瞬間，他可鬆了手“哐啷”一下掉在了地上。得，您想不賣給他都不行了，多少錢？兩塊！漂亮的攔腰斬，破了來財。趕明兒個他找個老鐘錶匠一修，又得大賺一筆，那些人都是一些久經風霜的老油條，老狐狸。

另一種就是挑擔子收舊貨的，穿着就較爲隨意了但也是乾淨整潔，一根扁擔上栓着八根麻繩挑着細竹絲編的兩個蘿筐，行內叫“打軟鼓的”收中檔以下的舊物，以舊衣服，皮貨、皮鞋爲主，打鼓之外還吆喝“有舊皮貨的我買，有舊衣服的我買，有舊鐘錶的賣”遊街串巷。他們就是以挑貨物的毛病殺價爲主，不搞邪的歪的，好衣服到他手裏就是破爛，就這一招也就夠可以的了。就像舊時當鋪裏的櫃房說得那樣“記，破裘皮毛大衣一件，袖口磨破發白，肩部有蟲蠹三處，毛皮衣裏掉毛多處，釦子缺失三枚，當大洋三元”您別聽他瞎吆喝，您的裘皮大衣一點毛病也沒有，就是爲了殺價。

最後就是收破舊雜物的，也是挑着一副擔子兩隻細竹絲編織的籮筐，有的更簡單就身背一隻細竹絲編的籮筐，這些人都不打小鼓，卻扯着桑子梗着脖子的吆喝“有破爛的我買，有破銅爛鐵的我買”和“破爛換取燈兒”“破爛換花椒”取燈爲何物？取燈就是火柴。第一種第二種人公私合營後大部分進了委託商行，第三種人則進了廢品回收公司。

青山，問你一個問題，收來的舊衣服破爛都到哪去了？這個問題問得好！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告訴您一個地名“鋪陳市”衚衕。這個地方在哪兒？您知道新修建的前門大街嗎？從北向南走到頭，隔着馬路就看見珠市口的教堂，教堂的南側那一片平房區就是“鋪陳市”歲月流逝早已物是人非，但舊時的痕跡依在，那它舊時到底是幹什麼的哪？“鋪陳市”舊時是產供銷一條龍綜合創業區，也算是舊物回收再利用的典範。如今的“鋪陳市”將面臨拆遷的命運有一半房屋被拆掉已變成綠地，而另一半岌岌可危即將被拆遷。

鋪陳市就是一箇舊物利用的加工廠，小販收來的舊衣服送到各個作坊，然後再分類，好一些的洗淨，曬乾縫補好賣給京城衆多的單身漢，拉洋車的，扛大個的、拉腳的就是他們的主顧無論棉衣單衣不愁銷路，實在破的不行的舊衣服拆了洗淨後打成布袼褙曬乾，裁剪好鞋樣讓一些女人們在家納鞋底，做成布鞋後出售。解放後許多作坊被取消了。

一蓑煙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