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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鍋腰散文隨筆

散文3.03W

每次牙痛的時候,就會想起鍋鍋腰來。鍋鍋腰既不是我的祖父,也不是我的外公。父親說,鍋鍋腰的爺爺和我爺爺的爺爺是親兄弟。直到現在,我都懶得梳理我們兩家人的具體關係,對我來說,他不僅是曾經和我家牆挨牆的鄰居,他更是,最疼我的人。

鍋鍋腰散文隨筆

記憶裏,祖母就是逢年過節供桌上的一張老照片,據說,這個女人平生厲害,可惜早早離世。雖是李家長女,但因父親、叔叔、祖父之間的矛盾,祖父在我的童年就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只有鍋鍋腰,視我如寶。

鍋鍋腰叫什麼,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模樣也像照片一樣,被歲月沖洗的越來越淡,越來越不清晰。打記事起,我就經常,在自家院裏看見從院牆那頭伸過來的笑臉和幾顆水果糖。鍋鍋腰一生未娶,不知是不是因爲駝背的問題。不過他有個弟弟,是我的牛娃爺,牛娃爺有兩個兒子,大的在韓城煤礦上班並安家,只有過年才偶爾回來一次,二兒子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過着和大多數人一樣平常的'生活。因此,鍋鍋腰是孤獨的,他沒有子女。

因爲鍋鍋腰常年馱着一座小山峯,個頭自然就被壓矮了好多,所以巷子裏的小孩子老是捉弄他,不是圍着駝峯轉圈圈,就是跳着和他比身高。只有我不會,因爲,我是受過賄賂的,更因爲,我也曾經那麼自卑。如果不是鍋鍋腰那麼疼愛我,我的童年會變得更加苦澀。不是父母不疼我,是他們那會兒迫於生計,根本顧不上疼愛我。於是,沒從巷子裏搬出來之前,鍋鍋腰家就是我的快樂老家。

兒時的我又矮又醜,在白天鵝一般的妹妹面前,自慚形穢。在虎頭小子面前,甘拜下風。歌詠比賽挑人的時候,我被刷下來,正月十五鎮上鬧社火打彩旗的時候,我被換下來,村裏人見到我總喜歡問,你是你家老幾啊?我以爲你是老二呢?可是,鍋鍋腰不會。我可以在他背上騎馬,可以在他家裏肆意亂翻,可以揪他的鬍子,可以在他面前亂髮脾氣……不過,除了第一點外,其餘都是我的猜想,因爲我是一個膽小且比較懂事的孩子,我不會在疼愛自己的爺爺面前肆無忌憚,而且事實是,我不用哭鬧、賣乖,鍋鍋腰對我就已經很好了。和妹妹一起去他家的時候,他用勺子餵給我的白糖總比妹妹多一些。還時不時地把一毛錢五顆的水果糖偷偷裝在我的口袋裏,我生平用的第一支水筆(應該是鋼筆的一種吧,因爲要吸墨水,被我們叫“水筆”),是鍋鍋腰給的,搬離舊宅後,新家門檻下的罐頭,窗臺上的糉子,有哪一個不是他偷偷塞進去的呢?小時候身體不好,總是咳嗽,鍋鍋腰不止一次給我炒柿餅,據說,炒了的柿餅有治療哮喘的作用……對於一個小孩子而言,這可不就是疼愛麼?

大概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鍋鍋腰去世了。牛娃爺拉着我去看躺在棺材裏的鍋鍋腰,旁邊圍滿了人。不少人,活着時很寂寞,死時身邊卻圍滿了人。我是來看鍋鍋腰的,村裏人是來看我的。他們也都知道這個一生未娶的孤苦老頭對我疼愛有加,想看看我是不是狼心狗肺,是不是白眼狼。看着再也叫不醒的鍋鍋腰,想到失去了鍋鍋腰的疼愛,我嚎啕大哭,衆人卻放心地笑了,說:“真是沒白疼!”一陣吹吹打打之後,巷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有我,好久都快樂不起來。

因爲小時候吃糖太多,又沒有刷牙的條件,很早的時候,蟲牙帶來的疼痛就經常折磨着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時不時地想他,想起滿勺的白糖,想起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每次想起,都難不感傷。

原來,有一種傷痛,源自愛。

標籤:散文隨筆 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