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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臘八節散文《臘八粥》欣賞

散文2.38W

散文,漢語詞彙,一指文采煥發;二指猶行文;三指文體名。隨着時代的發展,散文的概念由廣義向狹義轉變,並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散文是一種抒發作者真情實感、寫作方式靈活的記敘類文學體裁。下面是小編整理的冰心臘八節散文《臘八粥》欣賞,一起來看看吧。

冰心臘八節散文《臘八粥》欣賞

《臘八粥》

從我能記事的日子起,我就記得每年農曆十二月初八,母親就給我們煮臘八粥。

這臘八粥是用糯米、紅糖和十八種乾果摻在一起煮成的。乾果裏大的有紅棗、桂圓、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乾等,小的有各種豆子和芝麻之類,吃起來十分香甜可口。母親每年都是煮一大鍋,不但合家大小都吃到了,有多的還分送給鄰居和親友。

母親說:這臘八粥本來是佛教寺院煮來供佛的——十八種乾果象徵着十八羅漢,後來這風俗便在民間通行。因爲借這機會,清理廚櫃,把這些剩餘雜果煮給孩子吃,也是節約的好辦法。最後,她嘆一口氣說:“我的母親是臘八這一天逝世的!那時我只有十四歲。我伏在她身上痛哭之後,趕忙到廚房去給父親和哥哥做早飯,還看見竈上擺着一小鍋她昨天煮好的臘八粥。現在我每年還煮這臘八粥,不是爲了供佛,而是爲了紀念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一九三○年一月七日逝世的,正巧那天也是農曆臘八!那時我已有了自己的家,爲了紀念我的母親,我也每年在這一天煮臘八粥,雖然我湊不上十八種的乾果,但是孩子們也還是愛吃的。抗戰後南北遷徙,有時還在國外,尤其是最近的十年,我們幾乎連個“家”都沒有,也就把“臘八”這個日子淡忘了。

今年“臘八”這一天早晨,我偶然看見我的第三代幾個孩子,圍在桌子旁邊,在洗紅棗、剝花生,看見我來了,都擡起頭來說:“姥姥,以後我們每年還煮臘八粥吃吧!媽媽說這臘八粥可好吃啦。您從前是每年都煮的。”我笑了,心想這些孩子們真饞。我說:“那是你媽媽們小時候的事情了,在抗戰的時候,難得吃到一點甜食,吃臘八粥就成了大典。現在爲什麼還找這個麻煩?”

他們彼此對看了一下,低下頭去,一個孩子輕輕地說:“媽媽和姨媽說,您母親爲了紀念她的母親,就每年煮臘八粥,您爲了紀念您的母親,也每年煮臘八粥。現在我們爲了紀念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周爺爺,我們也要每年煮臘八粥!這些紅棗、花生、栗子和我們能湊來的各種豆子,不是代表十八羅漢,而是象徵着我們這一代準備走上各條戰線的中國少年,大家緊緊地、融洽地、甜甜蜜蜜地團結在一起……”他一面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張疊得很平整的小日曆紙,在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的下面,印着:“農曆乙卯年十二月八日”字樣。他把這張小紙送到我眼前說:“您看,這是媽媽保留下來的,周爺爺的忌表,就是臘八!”

我沒有說什麼,只泫然地低下頭去,和他們一同剝起花生來。

1979年2月3日凌晨

冰心說過,散文要“寫到有了風格,必須是作者自己對於他所描寫的人、物、情、景,有着濃厚真摯的情感”(《關於散文》),“必須從真摯的情感出發,抒真情,寫實境,才能得到讀者的同感與共鳴”(《創作談》)。這既是她積數十年散文創作的經驗談,又是我們研讀、欣賞包括《臘八粥》在內的她的大量散文佳品的一把鑰匙。

在冰心關於故鄉、童年的若干散文中,《臘八粥》尤顯特別的是它並非一篇純粹的憶舊文字。自然,作者也用“滿蘊着溫柔”的委婉盡意的筆致,抒寫着母親煮臘八粥的往事。然而,在這篇散文中,撥動讀者心絃的,並不限於往事的回憶;孩子們那“爲了紀念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周爺爺”準備煮臘八粥的情景,來得更直接,更強烈,更具肅穆與天真的感人的力量!事實上,《臘八粥》正是冰心紀念週總理逝世三週年的精心之作。在此之前,她也曾“筆與淚俱”地寫下悼念周總理的文稿。《臘八粥》則以孩子們紀念週爺爺的獨特的角度,抒寫人民對自己的好總理的敬仰、愛戴與懷念之情。

【賞析】

讀《臘八粥》不禁想到:沉鬱凝重的格調,洗盡鉛華的平實與素樸的文字,何以那樣感人,那樣攝人心魄?首先,我們注意到正是作者對於“所描述的人、物、情、景”——臘八粥、母親、周總理的熟悉,並“有着濃厚真摯的.情感”。譬如“母親的母親”、母親、周總理都是臘八這一天逝世的這個細節,要不是最親近最熟識的人,一般不會知道。而他們的“忌表”臘八正好與吃臘八粥的民俗相“巧合”,這或許就是作者寫作這篇散文的契機。在浮想聯翩中,這最初的契機變得明晰起來,豐富起來,最終成了作者行文運筆的軸心,思想馳騁的基石。

其次,是作者“從真摯的情感出發,抒真情,寫實境”,使讀者得到“同感與共鳴”。

散文作爲側重於表達內心體驗和抒發內心情感的文體,抒發作者的真情實感並以此打動讀者,是它的靈魂和血脈。只是這種飽滿豐沛的情感,要有一個依託,一個“附麗”的“實體”,這就是作者所敘寫的物事即冰心所說的“實境”。《臘八粥》在寫到“幾個孩子”爲了紀念週總理爺爺而洗紅棗、剝花生準備煮臘八粥的“實境”時,一個孩子“低下頭”講的那番話是多麼動情,多麼天真可愛!你看,“他一面從口袋裏掏出一小張疊得很平整的小日曆紙,在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的下面,印着:‘農曆乙卯年十二月八日”字樣。他把這張小紙送到我眼前說:‘您看,這是媽媽保留下來的,周爺爺的忌表,就是臘八!”這是“實境”的敘寫,又是融和了“真情”的抒發。作者寫道:“我沒有說什麼,只泫然地低下頭去,和他們一同剝起花生來。”文章到此收筆,無聲勝有聲,留下無窮韻味。可否這樣說,沒有“實境”的敘寫,抒情將是空泛無力的;而沒有“真情”的抒發,“實境”絕不會靈動感人。

說到這裏,我們讀完了《臘八粥》。細心的讀者一定還會注意到,那文末所注的寫作日期有“凌晨”二字。這兩個字,告訴我們作者的一次情感經歷。可以想見在排山倒海而來的關於母親,關於往事,關於周總理的回憶中,作者是怎樣的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一任滿溢的情感的潮水在胸中激盪、迴旋。於是披衣而起,在凌晨的清寒與薄明中,把自己的情感傾注筆端,寫下了這篇散文名作。讀着這至情至文,作者握管伏案的身影,正涌現在我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