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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架子車散文

散文2.69W

父親是一位老實善良的農民,他離開我已經整整13年了,自從父親走後,就像院子的一棵老槐樹被伐走了,庭堂裏的一張老方桌被擡走了,我心裏一直空落落的。對父親的好多記憶如今隨着時間的湮滅而變得模糊起來,他活着時用過的物件幾乎也找不出來多少,但我唯一“珍藏”的是那輛父親用過的舊架子車,現在雖沒有什麼用處卻捨不得丟棄,因爲看到它我就有一種思念倏然而生,那種濃濃的父愛刻骨銘心,永遠難忘。

父親的架子車散文

在歲月風雨的侵蝕下,這輛架子車很是破舊。兩條原本平直的車把己變翹彎扭,車箱周圍的箱板因木質脹縮多處變型,引得縫隙裂開而鬆動,箱底的板子己脫掉好幾塊,留下來的還能依稀看到父親修補的痕印,下盤的兩個鋼圈繡跡斑斑,上面的輪胎由於磨損絡紋己看不清晰,因未充氣癟癟的平伏在地面上,拴在車把中間的那條棉繩還是父親把舊衣服剪成細條一節一節擰成的,現己打了好幾個結,受父親多年汗漬和塵垢的`浸染早己看不出是什麼顏色,捧在手中有種黏黏的感覺。就是這輛架子車陪伴了父親大半生。父親用他那兩隻手緊緊握着車把,肩上拉緊那根絆繩,佝僂着腰,承載着一家人渡過那段艱苦的日子。

我不知道祖輩們使用架子車是源於何時,但我能記起父親的架子車是那一年家裏纔有的。我小時候家裏很窮,母親的離世使父親成了家裏唯一的勞力,那時奶奶身體還硬朗着,她拉扯着我和弟弟,父親要起早貪黑的掙工份。我12歲那年秋未初冬,村上又開始了農田基建運動。所謂的農田基建就是平整田地,按照輪流試先把那一隊不很平整的一塊地經農技員勘測,找出地平線後,開始把高處的土填到底窪處,土層有薄有厚,土方量有大有小,全憑人工幹,最後整出一片平整的田塊。父親自然隨着也去修地,只是連續幾個晚上奶奶點着燈後好久不見父親回來,她就讓我引着弟弟拿着那盞微弱的馬燈去村北路口接父親,當我等到父親時候,忽閃忽閃的燈苗照見他拖着疲憊的雙腿,已是踽踽的一個人走,於是我們拉着他那佈滿老繭的雙手一起回家。後來父親纔給奶奶說,由於家裏沒有架子車,修地時他只能等別人休息或回家後,才能用人家的車子把自己的土方運完。幾天下來,父親的身體己吃不消,窘迫的他不得把平時積攢的木料收拾在一起,找到隊裏的木匠刁師傅,懇求人家做一輛架子車,由於沒錢付工費父親承諾給他以後做活換工。那幾天恰好下雪,父親沒有出工,他跑前跑後幫着師傅打下手,三天後天晴時一輛嶄新的架子車也終於做成了。奶奶也把二爸平時給她買藥的80塊錢拿出來在供銷社買回了一套下盤,當架子車安裝好後,父親憨憨的笑了,滿心的高興。此後有了架子車,父親從工地回來不再那麼晚,我也沒接父親。那年冬天,聽着父親每天拉起架子車軲轆的轉動聲,己漸漸成爲我的一種習慣。

有了這輛架子車,父親非常的珍惜,他常常把鋼圈上的泥土擦得很淨,再給轉軸處時時打上潤滑油,當輪胎裏的氣稍有不足,他就給充上。每次上活回來,他就把車子及時放到南邊的窯洞,不讓它風吹雨淋,這輛車子似乎有了靈性,象一頭耕耘的牛犢,就呆在那兒,靜靜地等待着和主人隨時出去勞動。春天,父親用架子車拉運着糞土,一趟趟一次次,幾天後看到的是地間堆成的座座小山,父親的汗漬味和糞土味交織在一起,瀰漫整個田野。夏天,當小麥和菜籽成熟了,父親就拉起架子車裝的滿滿後往回運,放忙假了奶奶讓我去幫幫父親,父親在前面拉車,我在後邊推掀,低着頭我會清晰的看到了父親豆大的汗珠灑落在路上形成的一道道滴痕,他卻稍微歇歇擦擦汗又繼續地拉着。秋天,父親帶着我,把成熟的土豆,蘿蔔等拉回家,我坐在架子車上,他在享受成熟的喜悅,而我則陶醉於田野的激情和幻想。到了冬季,農田基建仍然是父親的主活,有了架子車父親幹起來比以往輕鬆些許,唯一不同的是別人把架子車都放在工地上,而父親每天都要把它拉回家,就是擔心被賊偷了去。年年歲歲,父親就這樣走過一個個春夏秋冬。

有了這輛架子車,它不但幫助了父親幹活掙工分,而且也溶入了家庭的日常生活中幫父親養家過日子。那幾年,村裏還沒有自來水,村西頭唯有的一口機井供給着全村人的飲水,父親用架子車拉着鐵桶子經常一個人拉水,家裏的水甕也就從來沒有斷過水。曾經有好幾回,生產隊派父親夏季看場,父親帶着我拉着架子車,把車放到大場邊,把車把往凳子上一綁,等車架平衡了我就蜷進父親的被窩,在有着濃郁汗味的棉被裏,我仰望着星空,心情放鬆,笑聲盪漾,父親在一旁卻抓一把麥粒默默地搓着。

時光流逝中,到了我高中畢業回家時,農村也實行了生產責任制,但父親手裏從來沒放棄過架子車。父親仍然幫着我,用架子車拉烤煙,拉糧食,拉蘋果,等家裏的日子也漸漸好轉了,1998年我買回了一輛三輪農用車,但父親依然用架子車給家裏拉回一些柴禾,或把糞土拉到田地種些蔬菜。直到他有病幹不動時,他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那輛架子車。

奶奶在世時說過,人不如一個物件,我真有體會,父親用過的架子車還在,可他已經離開了我。有些時候,我偶爾會閃念往村南的溝裏去,那是我曾經和父親拉着架子車給家裏背柴的地方,深入幽谷,隱匿叢林之中,只有風鳴水響,鳥雀呢喃,我感到自己失魂落魄,輕得像漂,我的目光拂過樹梢,直抵雲霄,我彷彿看到父親揹着柴上坡的樣子。身處此境,我想放聲哭一場,哭我的父親,哭出我的委曲,哭淨行世之艱和爲人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