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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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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忽然從夢裏醒來,透過落地窗看到窗臺前鋪着一片皎潔如玉的月光,圓月懸在樹頭,像偷窺的孩子。空氣是冷的靜的,像沉澱後的海水,失去了苦澀和渾濁。沒有星星,烏雲徐徐蠕動,夜沉沉的,高大而茂密的樟木的影子落在牆壁上,影影綽綽。

秋蟬散文

眼前的一切像夢一樣柔軟空靈,或者夢就變成了眼前的一切,眼睛變成了無用的東西,耳朵卻能聽的更遠更深,似乎有什麼聲音,響在眼前,響在耳畔,響在心裏。

伸手去摸一摸那迷人而神祕的光,卻只得落下一隻孤單而巨大的手掌的影子,像以前的時候,喜歡玩的油燈,喜歡的風雨漂泊的冬夜下的一座小屋,喜歡那一份屬於自己的神祕和自在。

天空也許是灰色的,它總是那樣的顏色,在黑夜裏像一個巨大的下水道井蓋,嚴密地罩在繁華城市的上空。

高架橋下,光亮的柏油路中央的綠化帶,總是被灰塵和廢氣掩蓋,片片葉子託着厚厚的灰土,看不到顏色,卻聽得到它們沉重的呼吸。在叢中,有幾朵野花默默無聞地被庇護着,像是小菊,遙望着不遠處的原野,被擋去了灰土,卻也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渴望。

那一朵秋日清晨田間小路上的小菊,晶瑩的露珠不時從身上滑下,藏匿在茂密高大的野草叢中間,身體矮小而瘦弱,卻開着金黃色的花瓣,俯下身去,用鼻子湊到她的身旁,亦能聞到淡淡的幽香。站起身來,不經意看到她的周圍有一簇這樣的盛開正旺的花瓣,朵朵小花,彼此爭豔,如同一羣身着布衣的舞者。

鄰家的院子裏有一簇茂密的白菊,秋末時分,花枝招展,芳香撲鼻。路過的時候,總是被她的芳香侵襲,總是很享受地駐留一會兒,總是有摘下一朵指尖留香的衝動。

有風兒起,哆哆嗦嗦了一陣,空氣變得如同秋雨之後的清晨,陰冷、冰涼。

路面泥濘,清晨的霧氣濛濛如紗簾,青草染了一絲金黃,露水纏繞着腳踝,很涼,涼的刺骨,涼的讓心失去了對這個世界的所有希冀。揮一揮手,動一動腳,讓晨霧和露水遠去,不想讓它們帶走身體的溫度,卻早已被它們沾溼了心靈。

心靈間有一些樹,茂密、旺盛地生長在心頭。

從林子裏挖過來一些松樹苗,在一片貧瘠的黃土地上種下,幾年風雨之後,樹苗長成了小樹,鬱鬱蔥蔥的一片,霸佔了整片土地,原先的荒蕪也變成了一片蒼綠,飛蟲、刺蝟和野兔總喜歡在叢間躲藏。

享受着綠色帶來的活力,綠色帶來的生機,綠色是生命的顏色,而綠便是它們的季節。那些聲音在心裏叫的越來越響了,它們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將所有的思緒都粘在了上面,將所有的念想都捆綁,將這座城圍困下的人在凌晨時分喚醒。

午後的炎熱剛剛散了些許,就聽到枝頭有嘰嘰的鳴聲,接二連三,此起彼伏,那聲音像是在呼喚着什麼,或許是一場冰涼的秋雨,又或者是一場不絕的爭吵。

那些時光裏的光線很強烈,日頭很毒,尤其是午後的時候,水泥地板燙的快要冒起了煙,老式抽水井也枯竭了,阡陌小巷,找不到解暑的地方,在口乾舌燥的時候,只能默默嘆息。

像那些躲在路中央綠化帶裏的小花,從出生時就註定與綠色無緣,與陽光雨露、秋雨晨曦不再相連,而是默默承受着城市扔給它們的廢物,躲在橋洞裏,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找不到出路,只能默默嘆息,默默等待枯萎。

薄霧輕輕地附在半空,裏面裹挾着冰冷的晨露。昨夜飄了一夜的雨,雨水洋洋灑灑,落到了面板上,透心的涼,轉眼入秋,還來不及拾起那最後一片眷戀的枯葉,還來不及安頓好那些聒噪不安的思緒。

老槐樹聳立在鄰家門前,一整個夏天是它的季節,枝葉茂密濃綠,朵朵玉米粒般大的小白花綴滿了枝頭,枝幹粗壯,根系發達,如果實在找不到避暑解渴的地方,就只會鑽進樹下,或坐在樹根下,或爬上去躺在樹幹上,或摘一點白花,那花裏有幼小的果實,透着淡淡的甜味兒。

有風兒起,燥熱、乾渴、疲乏一掃而空,接下來就是美美的睡意。

就是躲在四周的那些小東西有些吵,不依不饒地鳴着,似乎是對不速之客表達不滿的情緒,討厭它們沒來由的叫聲,那聲音刺耳、銳利,聽起來沒完沒了。

於是捉到了一隻,手不留情地擰掉了它的頭,狠狠地將它的身體砸在地上。

“知了,知了……”聲音仍源源不斷地傳來,響在眼前,響在耳畔,響在心裏。

時間像流矢,箭頭朝向看不清的遠方,而前方總是一團淡淡的白霧,下一個十字路口不經意地就出現在眼前。

冬天的夜晚,有雨的時候,屋子裏點上了油燈,光暗暗的閃閃的,幾個人圍在一張老舊的木桌前,拉着家長裏短,一年風雨,一年漂泊,或喜或悲,或得到或失去,彼此吐露心跡,時而開懷一笑,時而悲從中來,這一段歲月被燭光搖曳着,在風雨飄搖的冬夜裏沉澱着淡淡的溫暖。

也有夜半醒來的時候,坐在冰冷的.牀上,總喜歡點上自制的油燈,放在窗臺上,用筆在牆壁上寫字,透着玻璃窗看着遙遠的星空,月明星稀,莫名的鳥叫聲在黑夜裏格外響亮,那棵高大的槐樹黑漆漆的影子就在眼前。

很多年,依舊保持着這個習慣,對黑夜、神祕的事物總保持着好感,每每夜半初醒,依然能回想那些夜裏的時光。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繁華落盡只不過時光悄然流轉,不知不覺,當再次回眸的時候,看到的已經不再是想象之中的美好,而是物是人非,滿目瘡痍。

有一年冬天一把野火燒死了所有曾經種下的松樹,只留下炭似的樹根,黃土地露出乾癟、醜陋的身體。

鄰家的老房子也終於空了,牆壁爬滿了裂痕,搖搖欲墜。秋雨綿綿,那些可人的白菊像斷了線的風箏,在雨水中掙扎,而那些生長在田間小路上的野菊,卻依舊繁花似錦、四季如春。

後來,終於知道一個祕密,原來蟬生活在這個世上的時光很短,當秋日臨近,它們便默默趴在樹上,肉體慢慢腐爛,只留下一具空殼。此生此世來到這個地方,它們的宿命便是發出自己的聲音,炎炎盛夏,枝頭叢中,它們拼命的聒噪,爲的便是當離開的時候可以自豪而感慨。

然而,爲這短短一夏,它們又在地下蟄伏數年,年年春暖花開,日日鳥語花香,卻只能埋藏在黑暗的地下,爲的是那一整個盛夏的輝煌。

也許,那些親手埋下的樹,埋下的希望,那些燦爛的野菊,怒放的白菊,已經走過花開一季,留下了繽紛而炫麗的足跡。而那些被遺忘在角落裏默默奉獻的小花,也許這一季雖然沒法在光明下燦爛,卻已然綻放最美的自己。

那一年夏天,終於開始懂了,被蟬吵過的夏天才是真正的夏天,被燥熱包裹躲進老槐樹下乘涼纔是真正的夏天。開始感激、懷戀甚至想象着夏天、有它們的聲音的夏天,有老槐樹的夏天。

可耳邊總是寂靜的、空洞的、冷清的,是發動機的聲音,是喇叭聲,是喧鬧聲,是機器聲,是汽笛聲。

如果那棵老槐樹還在的話,也許還能躺在上面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夢。

夢裏,走廊上只有一個孤單的身影,冷冷的,清清的,在某個冬雨夜裏醒來,點上油燈,撫摸着如玉般的月光,閉眼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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