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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寫鄉下土路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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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路就好像記憶,悠遠又綿長。以下是小編爲大家整理分享的描寫鄉下土路的散文,歡迎閱讀參考。

描寫鄉下土路的散文

描寫鄉下土路的散文

坑根村座落在雲和梯田的西側,在海拔千米的山腰上。

坑根村的人世世代代耕種着雲和梯田,這村子跟它的千年梯田幾乎同樣古老。遠遠望去,這些梯田不同於北方梯田,當蘊含着不同的哲學意味。北方梯田齊整劃一,線條直接而硬朗,似在表演團體操或閱兵式,表達出的

是某種人民大衆的觀念。而這裏的梯田卻有着溫潤而軟綿綿的線條,往復着,盤旋着,在空中划着不規則的弧線,層層遞進,從谷地上升到丘陵,然後繼續上升,直達高山之巔,每一層都憑着自己的意志慵懶地彎曲着、散淡地延伸着,幾欲在風中飄蕩起來,進行着不同於集體形態的自由的個體言說。在細雨迷濛成的溼氣與霧靄之中,它們的輪廊時隱時現,莊稼就這樣在裏面唯美地生長着——初冬在浙南,只是於盈盈綠色之中加進了絲絲略帶涼意的斑斕而已。梯田懸掛在那裏,它們在視覺上的過於柔媚,幾乎變成了一種危險,讓人想啓動身心的某種防禦機制來抵抗。

在坑根村村口,碾米的老水車倚着一面山崖,迎候着來人。水車緩慢地轉動着,轉動着古老的寂寞,認真地傾聽着自己的轉軸發出來的每一個細小回聲,替大地訴說着悲情。

這其實是一座石頭山寨。看上去沒有塵土,潔淨如洗。房屋高低錯落地分佈在山坡上,綠竹穿插其中,房屋的體積形狀不一,房基和橫牆均以青灰色山石建造,而山牆則是黃泥的,瓦是小青瓦,窗是花格窗,上面留有日積月累的生息的痕跡。原生態的巨大鵝卵石鋪成了狹窄曲折的巷道,臺階被磨得光滑潤澤,時陡時緩。走在巷中,旁邊那一塊塊老石牆佈滿洇溼的綠苔,那該是村莊八百年時光的潛意識吧,從石牆縫裏生長出來一簇又一簇的毛蕨,綠綠地蓬鬆着,偶爾還有一株灌木從牆縫間鑽出來,開着哀歌般的白花,看上去像是茶花。在巷中攀爬,四顧皆青石,滿眼皆溼漉漉的綠,沒有撐傘,若有若無的雨絲拂面,擡頭仰望那窄成一長溜的天空,大片白雲正在上面移動,心中猛然掠過一陣歲月流逝的微茫。

幾乎看不到人或動物出沒。好不容易遠遠望見有一老者扛着農具緩步默默而行,面貌清幽詳和,以爲遇見了聖賢。許多人家的木門扉在溼氣中已浸泡得發了黑,對聯偶爾也是有的,只是看不出朝代,有的院子裏,竹竿橫過來放置,晾着衣裳,衣裳在細雨中神情落寞,像是永遠無人來收,彷彿已晾了上百年。唯一的聲響是順着石巷一側跳蕩着流下來的溪水,水流很急,像在趕路,巷子有多深,水就有多長,清清地不知流往何方。這村子裏似乎有一種永遠不會被打破的靜謐,是一種形而上的靜謐,加重着這村子的古舊之顏、塵封之氣和破敗之美。

村子的祠堂位於村落中心,在一片相對和緩平整的高爽地帶。站在祠堂前,望得見不遠不近的山嶺田疇正站着一棵柚子樹,在凋敝的枝葉間竟然還掛了一隻沒有來得及採摘的青黃色大柚子,醒目而孤零。祠堂稱得上宏偉,裏面光線有些黯,傢什的年代都不可考,木質的匾額、屏風和几案歷經了悠遠的.時光,上面雕刻着的鏤空圖案卻依然清晰,是世俗而具象的,下筆稚拙,透着喜樂。終於在那裏見到留守的村民,有些拘謹地熱情着,解釋說,這村裏人家原本就不多,年輕

人又都移居縣城或外出打工去了。忽然兩隻狗吵鬧着跑進祠堂,一黃,一黑,都瘦小,細眼細鼻,神情懵懂,讓人疑心是從詩經或漢樂府裏跑出來的。在留有村莊先祖氣息的木椅上坐下,慢吞吞地吃了一碗老茶。老茶是由自產的黑木耳、野香菇、山筍,加上雞蛋,將原料全都磨碎了,攪拌在一起蒸煮而成的,散發着原始的清香,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感覺滿肺腑都綠茫茫雨濛濛。

走出祠堂,按來路回返,沿階下坡,看見有炊煙正從某個陡斜的灰瓦屋頂上飄出來,在微雨裏漸漸消散開去,那煙是輕輕淡淡的白色,乾淨縹緲,似乎是那些正在爐竈裏燃燒着的乾枯植物的魂魄。忽然想到了“故園”這個詞,這是一個纏綿而令人心碎的詞彙,我的具體的家鄉早已模糊,這坑根村當然也不是我的家鄉,但它卻是我一直想要尋找的心中的那座故園的模樣。

出了村子,來到了一座古廊橋上,橋架在兩座山之間,把山兩邊的僻壤和古道都連接了起來。橋下溝澗裏的溪水在亂石間流得猛烈,激起浪花。這東方廊橋不似西方廊橋那樣全封閉着,而是半敞式的,將一溜長亭遮在橋的上方,頂上有灰黑色屋瓦翹檐,橋內兩側有倚靠座位。這是浙南山區常見的交通方式,長亭爲在橋上行走和歇息的人遮風擋雨,這樣的橋偶爾還會用來做集市。這是坑根村的廊橋,不是麥迪遜縣的那一座,而我總覺得它還是應該與愛情有些關聯的,這廊橋實在是男女相會的好去處。湯顯祖在這麗水地區做官期間曾遍走山山水水,並構思了《牡丹亭》,很難說他沒有到過坑根村的這座廊橋,在他的想象中,那杜麗娘和柳夢梅在夢中或還魂之後,也許曾在這座廊橋上幽會過吧。

不知道附近有無鐵路,但在我的感覺裏,總以爲會有一列桔黃色火車忽然長鳴着從高高的山間隧道穿過,把孤獨的坑根村無端地驚醒一下,然後繼續駛往不相干的遠方,火車駛過之後,坑根村會重新陷入靜寂,無邊無沿。除了它自己的靜寂,世界上其餘的一切,在坑根村看來,不過都是多餘的夢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