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隨筆

多年以後的一個明朗的清晨，我面對着這株葡萄藤生長過的地方，驀然地想起它還是一棵嫩芽時的過往。

那時因爲爸媽工作忙，我被送到奶奶身邊，跟着她一起在院子裏那塊小小的菜圃上忙活。那天，我吃過了一串葡萄，將一顆飽滿的籽埋在菜圃的一小塊兒空地裏，在萬物生長的季節裏，它發出了兩瓣幼嫩的芽。我驚喜地喊奶奶看，奶奶笑着說：“那我就等着吃囡囡種的葡萄啦！”

奶奶總是將肥和水優先給小葡萄，這樣優渥的環境裏，它一天天地長大。原先芽狀的葉子開始變得寬大而粗糙，莖也不似先前那樣不盈一掬。我日益焦急地等着它長大，每天不停地給它澆水施肥，卻令它在一個夏日的午後打了蔫。奶奶知道後，趕緊將它周圍的土換了才使它逃過一劫。事後奶奶極有哲理地教育我說：“再好的東西也不能過火呀，適可而止。”

又一個四季，小葡萄到了該攀架的年紀。奶奶用幾根木條給它搭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支架，它便順着纏了滿架。夏日裏坐在它的陰下，風颯颯地吹着它碧綠色的葉子，挾着一股芬芳。到了晚上，奶奶便切幾塊沙瓤的西瓜，捧一碗綠豆消暑湯，領着我坐在葡萄架下乘涼。那時鄉下的天空，還是能夠看見星星的。奶奶抱着我，搖着芭蕉扇，指着天空：“囡囡你看，那道最亮的是銀河，旁邊呢，一個是牛郎，一個是織女……”我吃着甜到心裏的西瓜，朦朧地看着天上的星辰，編織着一個仲夏夜之夢。

次年，葡萄開始結果了。起初只是在觸角和莖上，多了密密麻麻的綠色的小疙瘩，像綠豆般大小，很硬，沒有什麼汁水。到了夏末，就已經像一個玻璃彈珠了，晶瑩透亮的表皮繃得很緊，能夠看到裏面的籽。中秋節前後，是葡萄成熟最好的時候，通體玫紫色的葡萄像一塊罕見的寶石，叫人愛不釋手。

採摘過後，葡萄藤累了，葉子開始蜷曲變黃，接着便“唰唰”的落下，到了秋末時就只剩下枝幹還纏在架上。落雪的'時候，它也靜靜地趴着，積蓄着力量。它不知道，安靜的它，溫婉的雪，那幅畫面有多美好。

這樣的日子結束在一個熾熱的夏天，我被爸爸媽媽接回去上學，那以後再見奶奶的次數屈指可數。每到葡萄成熟的時節，奶奶總會摘了給我們送來。只是沒想到，這樣硬朗的她，竟然也會在冬日某一個夜晚，突然離我們而去……

院子裏的葡萄藤沒了奶奶的照料，日漸衰頹，春天時，它未發芽。

長大一些我才知道，我種下的葡萄是不可能結果的，奶奶早將它換了一株嫁接過的，才能結出葡萄。沒有告訴我，是爲了維護孩子的童心和期待。可是今天，奶奶去了，它也奄奄一息，不久，它就變成了一束乾柴，消逝在了親戚家的火爐裏。

再次回鄉下，我跑回老屋的院子，葡萄藤生長過的地方空蕩蕩的，只剩下泥土和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