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母隨筆

一

老爸是個很嚴肅的人，平時不苟言笑。他在一家國營單位上班，打拼了二十來年還是個普通職員。我知道，這是因爲他討厭那些勾心鬥角的鬥爭，只喜歡品茗、閱讀和寫作。

這些纔是老爸的人生追求吧，不喜歡應酬的他，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後買菜、煮飯，在小區裏散散步，之後回家燒水、洗杯，爲自己泡上一杯香氣四溢的清茶。每每這個時候，他會摁亮書桌上的檯燈，開始閱讀。好一陣後，才開啟電腦，進行創作。

老媽也上班，工作比較忙碌，回家後常常喊累。老爸會在她癱坐於沙發時，爲她端上一杯涼白開，任她嘮叨，從不打斷。老媽發泄完上班鬱積的情緒後就精神一振，像換了個人一樣進廚房爲家人燒菜。她的烹飪水平很不錯，更難得的是，她很謙虛，很愛學習並富有創新精神。每當在朋友圈裏看見別人分享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新菜品，她就會不停追問做法，直到自己也能燒出同水準的菜餚來。老媽常說，看見大家喜歡吃她燒的菜，再辛苦也值得，而且有滿滿的成就感。

每當老媽眉飛色舞地炫耀她的廚藝時，老爸那張總是嚴肅的臉開始變了，他微笑地望着她，面容上裝載着滿滿的欣賞，還有些許欣慰，嘗上一口菜後，他還會深情款款地說：“真不錯！”我很受不了他們這樣，於是大煞風景地嚷：“肉麻死了！”其實，我很喜歡看見老爸這副表情，如果他對我也能這樣充滿耐心、一臉疼愛就好了。只可惜，我們是父子，他在我面前總愛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家長範”，讓我不敢造次。

二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從外婆那打聽到，老爸和老媽最初居然是筆友。他們相識於書籍，然後透過寫信交流，見面交談後都覺得對方不錯，於是正式交往，交往一年後，他們結婚了，後來就有了我。

“這麼浪漫呀！”在外婆還在絮絮叨叨時，我不禁感嘆。

真沒想到，老爸這麼嚴肅、古板的人，竟然有這麼浪漫、刺激的愛情故事。他在我面前總是擺出一張“撲克臉”，讓我不寒而慄。很難想象，總是教訓我因太無聊而愛上網的他，在與老媽通信時都會說些什麼。花言巧語肯定不是他擅長的，不過，也很難說，畢竟老爸是個業餘作家，大部分的作家都會有些浪漫的情懷，他也不例外吧。

老爸出版過幾本書，常有文章在各類雜誌上發表。我看過不少他寫的文章，他平時寫小說居多，偶爾也寫遊記和個人風格很明顯的散文。“我手寫我心”，這是老爸常說的，也是他一直在努力追求的。那些文章中的浪漫情懷，或許纔是老爸內心真實的世界吧。

外婆還說，老爸老媽以前很喜歡歌、跳舞。這個我確信，在我的記憶中，老爸單獨帶我玩時，曾教我過《親親我的寶貝》。老爸的聲音渾厚，他歌時，喜歡把我摟在懷裏輕輕搖晃，只是搖着搖着，我就睡着了。

我漸漸長大後，老爸就沒在我面前過歌了，如果不是外婆提起，我都忘記了這事。現在的老爸在我眼中，多是不怒而威的，或許父子間就是這樣吧。有時，我會羨慕別人家“多年父子成兄弟”的親密關係，但想想，如果老爸真把我當成“兄弟”，我也會不習慣吧。

我和老媽的關係親暱一些，畢竟從小到大，她是陪在我身邊時間最長的人。從小時候起，我所有的祕密都會告訴她，比如我在幼兒園喜歡的小女孩。老媽不會笑話我，她總是很認真地聽我說完話，然後煞有介事地跟我討論：如何才能成爲一個讓女生喜歡的男孩子。從老媽那裏，我知道了，一個男孩，不是長得帥就可以了，他還要有責任感、有擔當，更要不停努力，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

或許老爸就是這樣的男人吧，老媽希望我長大後也能成爲這樣的人。可能每對父母都在潛意識裏，在把自己的孩子培養成自己想成爲的那種人。我不知道以後我會不會成爲讓父母驕傲的兒子，但我一定會朝這個方向努力。

三

表面無憂無慮的我其實也有自己的煩惱，可能就是別人說的，“青春叛逆期綜合症”，過去後就好了，但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因此而與父母疏遠了。我想他們一定會爲此傷心難過吧。

我15歲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朋友，我想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時常都想逃脫父母的掌控，但我感覺得到，父母還是希望我事事都聽從他們的安排。其實有時候，父母的話也是對的，但我不知怎麼的就是聽不進去，覺得他們不夠了解我，讀不懂已經不再是小孩的我那些細密、綿長的心思。我需要被重視，需要被當成大人的那種“尊重”。

因爲他們的誤解，我會很生氣。記得去年生日，我早早就策劃好，要和同學一起過。我的生日正好在週末，朋友們幫我一起安排，我們準備到郊外燒烤，然後一起做遊戲、拍照。我還想好了，晚上回家和父母一塊過。

只是當我向父母提出我的想法時，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媽打斷了，她提出週末要我陪她回外婆家，在外婆家吃晚飯，過生日。“我都和朋友們策劃好了，怎能輕易爽約呢？”我努力爭取。“你多久沒看見你外婆了，你個白眼狼，小時候你外婆對你的'好，你都忘記了？”老媽一急，就開始訓我，說我不愛外婆了。

事實根本不是這樣，我只是計劃白天和朋友出去郊遊、燒烤，到了晚上，不管是在家或是去外婆家，我都接受，老媽怎麼能因此說我不愛外婆呢？還罵我是“白眼狼”，太過份了！我不依不饒地和她頂撞起來。老爸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更是火上加油。他竟然說：“聽你媽媽的話，你們一羣孩子自己去燒烤，多危險呀，萬一把山燒着了怎麼辦？”

“爸，你說什麼呢？我們又不是幾歲的小孩，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的朋友早就能自己出去玩了。只要我去哪你們都要跟在身邊，一點自由都沒有。”我辯解。

“你什麼都不會做，我能放心讓你出去嗎？還自己燒烤？你在家裏有下過一次廚房、有親自動手煮過東西嗎？什麼都沒做過，連火候是什麼你都不知道，給你一塊肉，你能烤熟嗎？你要是烤出一堆夾生肉給人吃，最後把大夥吃出病來，到時別人的父母來找我們的麻煩，你能負責嗎？”

老媽見老爸聲援她，氣勢驟然高漲，一起討伐我。他們的問題把我嚇着了，我確實沒考慮過那些結果，但我心裏很委屈，我不是小孩了，我只是想單獨和朋友出去玩，有這麼難嗎？我總得自己學會長大吧，不去嘗試，我怎能知道自己什麼東西還不會？

四

我也不知道具體從哪天開始，我和父母漸漸有了隔閡。我不再把心事告訴媽媽，不再把她當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覺得，我說的，她不理解，更難接受。可能是因爲去年的生日不歡而散吧，也可能是因爲那次討論問題，我嘲笑她無知把她氣哭了。

有一次，老媽閒着無聊就和我討論我的未來。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幻想，我有許多要做的事，我甚至想出國。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向老媽描繪我所憧憬的宏偉藍圖時，她不經意地插了一句：“你的計劃裏，怎麼都沒有我和你爸呀？”“我說的是我的未來，又不是你們的，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你們身邊吧？”我如實說。

沒想到，老媽一下子就生氣了，但她強忍住憂傷，說：“我和你爸的計劃裏，你從來都是排第一位，你的計劃裏，卻沒有我們。”我當時沒留意到老媽已經在忍，還說：“媽，你太狹隘了吧？你們有你們的生活，我也該有我的。我是你們的孩子，但不是附屬品。你太無知了，都什麼年代了，孩子哪還會一輩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呀……”

“我就說你是隻‘白眼狼’，現在還依靠我們養你，你就計劃着以後拋棄我們……你太讓我失望了。”老媽說話時，臉上居然掛着淚珠，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見她這樣，又聽她罵我“白眼狼”，我賭氣地說：“是你要跟我聊我的未來，現在又生氣了，還罵我，你怎麼這樣難侍候呀？你的計劃裏，又有多少是屬於外婆的？我從來沒有說不要你們，只是我的未來就該是屬於我自己的。”

在我們爭執時，老爸回來了。他一見我們臉上氣乎乎的表情就知道情況有異，於是湊過來問：“怎麼了？”我添油加醋把事情說了，臨末還追問一句：“我們每個人不是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和未來嗎？”老爸點頭附和，這一下卻捅到“馬蜂窩”了，老媽立馬大發雷霆。

“我們是家人，彼此的未來和生活都是緊密關聯的，兒子，你媽也是因爲愛你，而不是想幹涉你，去吧，給她道個歉，瞧你把她給氣的。”老爸推了推我，說。

我知道他是想緩和氣氛，但他沒想到，我已經不是那個他讓我道歉我就會道歉的小孩了。我拒絕道歉，冷哼一聲，把自己關進房間。

老媽氣了一整天。老爸悄悄把我叫出屋外，與我展開兩個“男人”間的對話。他首先肯定了我的獨立思想和對未來的憧憬，但話鋒一轉，他又說：“家人間的彼此關愛，並不會干涉到未來。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也該有你的。一家人總得求同存異，既保持個性，也不會因此疏遠……”

老爸說了很多，他把我當成“大人”一樣對話，讓我很開心，我漸漸認同他的觀點。確實如此，很多時候，我們當孩子的，總希望父母能夠了解我們，讀懂我們，但我們又有多瞭解他們呢？他們也需要被理解，畢竟所有的父母都只是凡人，他們並非聖賢，更不是神。

“無論對誰，包容和理解是最佳的相處方式。”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我想，我們和父母之間，也應該遵循這條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