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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夜雨寄北》“虛實”手法賞析

李商隱2.5W

《夜雨寄北》是晚唐詩人李商隱身居遙遠的異鄉巴蜀寫給在長安的妻子的一首抒情七言絕句。

李商隱《夜雨寄北》“虛實”手法賞析

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全詩敘事寫景,寓情於事,情景交融,樸實無華,卻令人回味無窮。原因何在?這與其巧妙運用虛實手法有很大的關係。首句起筆以自己所處時空爲觸發點,以“君”直呼對方,借對方來信之實,想象“君”對“我”的詢問“歸期”。“問歸期”三個字,以獨特的視角描繪出妻子對丈夫的牽掛與期盼,其實也是丈夫對妻子的思念。接下來是“我”的回答:未有期。看似生硬的三個字,卻飽含深情:我又何嘗不想早點回家?但如此天氣,如此艱難的旅途,如此繁雜的事務,能早得了麼?妻子看到我不能回家,又會生出多少的擔心呀!然而對此“我”只有滿臉的無奈。可以說這句詩詩人以換位思考寫相思之情,“君”未必真有來信,可能是詩人設想妻子思念、詢問歸期。這種不直接寫自己思念對方,而是寫對方思念自己的手法在古詩詞中被大量運用,以委婉形式傳達出詩人的思念之情。“君”問爲虛,“我”答爲實,對方思“我”爲虛,“我”思對方爲實。此爲一。

第二句“巴山夜雨漲秋池”,承前直寫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既寫景寓情,又承“未有期”作出解釋。“巴山”點明自己所處的位置,“秋”點明時令,“夜”點明時間。“雨”與“漲”點明下“雨”的程度,而究竟是下得時間長還是下得急或是又急又長則不得而知,但一個“漲”字足令詩人苦悶。此句透過實景,使人彷彿感受到了“我”的無助與壓抑:周圍黑夜茫茫,大雨滂沱,池水漲滿,身邊無一親友,使人倍感孤獨與淒涼。這“漲秋池”給人的感覺豈止是滂沱的秋雨和上漲的池水?分明飽含了詩人漫漫長夜對妻子的無限思念。此爲二。

第三句以“何當”一轉,直點以下爲“虛”境。接下來,兩句分別寫了兩個“虛”景:一個是“共剪西窗燭”,另一個是“話巴山夜雨時”。而這兩個景都是未來之情形。這兩個“虛”景,就未來的時間點而言,一爲“未來現時之景”,一爲“未來過去之景”。第三句中“共剪西窗燭”,一個“共”字,把夫妻的團聚與幸福全都寫了出來。而一個“剪”字,更是突出了“我”回故鄉同妻子在西屋的窗下親暱纏綿竊竊私語,夜深卻毫無睡意。而“共剪”二字,把夫妻的那份恩愛與團聚的幸福都刻進了這一動作,細膩而又傳神地描繪出了一幅良宵美景的溫暖圖畫。

第四句是承第三句“西窗燭”之話語。“卻話巴山夜雨時”,一個“卻”字,點明“剪燭”之後,接下來一同談起了“巴山夜雨”的那個不尋常的夜。“卻話”是追憶,那麼“話”了些什麼呢?那夜,是妻子想念丈夫是否已經接到了信,還是回信了或人已在回家的路上?是丈夫接到妻子來信時的興奮,還是“未有期”的惆悵,或是夜雨時的孤寂,抑或對團聚的企盼與憧憬?

然而,一個“何當”擋在前面,點明這兩個畫面只不過是詩人的一種幻想罷了。本詩兩次寫到“巴山夜雨”,前一次實寫,是看信的時刻,後一次虛寫,只是想象與妻子團圓“共剪西窗燭”時再回憶起各自的“巴山夜雨”的情景。全詩如果說前兩句是實寫當前景的話,那麼後兩句則是虛寫未來之景,即“何當”發問的'時間點是實,但“共剪”與“卻話”的畫面則爲虛。此爲三。

單就後兩句虛景而言,如果把後兩句看成是完整的一件事,以未來的時間點來看,“共剪”的爲未來之實景,那麼“卻話”的就是未來之時的過去之虛景了。此爲四。

如果再回到全詩,兩個“巴山夜雨”,就其實指,內容沒有很大區別,但由於所處時空背景一個在當前,一個是在未來的過去時的時態中,因而在傳達情感上是有差異的。只不過,詩最終還是迴歸到了詩人寫詩時的現實時空裏來,從而產生那種蕩氣迴腸的效果。而單就“巴山夜雨”而言,此詩歌在手法上則實現了一個大的迴環:由實而虛,再由虛而實。而全詩在時空上也實現了兩個大輪迴:時間上的此宵――彼夜――此宵,空間上的“巴山(此地)”――“西窗(彼地)――“巴山(此地)”。此爲五。

再就全詩情感表達而言,詩人能把“此時”的直面現實的痛苦與迷茫,和“將來”的“共剪”“卻話”的喜悅與幸福交織一起,並且實現了一次時空大轉換,痛苦與思念中萌生幸福與快樂,而快樂的夢幻覺醒時分應是更深厚的離愁別緒。表達痛苦與思念爲實,表達團聚的幸福與快樂爲虛。此爲六。

拓展:

李商隱人品辯誣

李商隱生活的年代正是李唐王朝江河日下,社會動盪不安,政治腐敗的晚唐前期。社會病態紛呈,矛盾重重。李商隱出生於一個小官宦之家。少年喪父,他協助母親千里迢迢帶着父親的靈柩歸裏。弱小孤男,撐持門面,傭書販舂,備嘗艱辛。家境困厄,不費學業,16歲即以文章知名於文士之間,先得白居易賞識,再得令狐楚知遇,對其培植獎掖。然科場不公,五考方得一第;官場污濁,十年不離青袍。就婚王氏夫妻恩愛情篤,卻給仕途帶來厄運,致使終生處在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說不清,道不明,受盡夾板氣。雖苦苦掙扎,也無法擺脫人際關係這張無形的羅網,致使他“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李商隱就生活在這樣動盪不安的社會大環境中,本人又遭逢種種不幸。但他從未向命運低頭,一直在拼命抗爭。他的精美絕倫的詩文便是抗爭與控訴的記錄。他是一個至情至性,重情重義,很有骨氣的正人君子,絕非是勢利輕浮不講信義的輕薄小人。只要認真考察幾件事,便可以真正理解李商隱的政治品質和生活品質,而正是這兩個方面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先說政治品質。此方面之關節點則在於所謂的“去牛就李”的問題。李商隱受知於令狐楚,令狐父子對李商隱有恩,這是毫無疑問的。令狐楚終生都非常器重愛護這個才華橫溢的青年,臨死時還將寫《遺表》的任務交給他,可謂知遇至深。然終商隱之世,觀其所有詩文,對令狐楚始終充滿着感激之情,絕無半字微詞。無論是從史傳所載還是從商隱詩文內證來看,商隱平生未作一件有負令狐家之事,何背恩之有?就婚王氏,純屬個人婚姻選擇問題,王茂元當時亦非朝廷要員,其實也沒有明顯的黨派傾向,又何能談得上“去牛就李”?

當兩黨激烈鬥爭之時,每當發生大的人事關係變動,李商隱沒有一次趨炎附勢去攀附得勢者。相反,他總是同情那些失勢被整之人。牛黨中的蕭浣,楊嗣覆被貶時,他曾前往貶所探望。會昌年間令狐綯失勢時,李商隱與他的交往反而密切一些。李德裕被貶之時,李商隱毫無顧忌地爲其《會昌一品集》作序,對其政績人品給予崇高的評價,爲一個被當政者嚴密監視下的下臺宰相大唱讚歌,這需要不凡的膽識和氣魄。僅此一點,便可看出商隱具有堅持正義,守正不阿,同情弱者,不依附權貴的寶貴品格。晚唐社會,官宦竊柄,擾亂朝綱,牛李黨爭。勾心鬥角,人事紛紜,互相傾軋。李商隱終生關心民生疾苦,在弘農縣尉任上,爲活獄而不怕得罪上司孫簡,不怕丟官,足以顯示出他的熱血心腸和骨鯁氣節,此亦是政治品質之大節。

再說生活品質。李商隱在就婚王氏之前確實有過戀愛經歷。他與柳枝、宋華陽都相戀過,而且戀得非常癡情。但當他與王氏結婚之後,對愛情卻頗爲專一執着,未有竊玉偷香之事。他與妻子的感情很深篤。王氏死後,商隱在梓州幕府時,府主同情他鰥居清苦,要把才貌雙佳的年輕樂伎張懿仙賜配給他。當時商隱正值中年,喪妻逾歲,續絃亦在情理之中,但商隱因思念亡妻而婉言謝絕,獨居至死。妻亡之後尚能如此鍾情自守,妻在之時更無可能輕佻放浪。商隱非輕薄之徒。

至情至性的作品方能打動讀者。只有具有赤子之心,熱愛生活,關心現實與人生的作家,只有具有高尚品格的作家,纔可能創作出反映社會主流與本質的至情至性的作品。品格卑污低劣的人無論如何也寫不出格調高尚感人肺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