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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原毀》

韓愈1.25W

韓愈的《原毀》行文嚴肅而懇切,句式整齊中有變化,語言生動而形象,刻劃當時士風,可謂入木三分。以下是小編整理的韓愈《原毀》,歡迎大家分享。

韓愈《原毀》

原毀

作者:韓愈

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⑴,其待人也輕以約⑵。重以周,故不怠⑶;輕以約,故人樂爲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爲人也,仁義人也⑷。求其所以爲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⑸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爲人也,多才與藝人也⑹。求其所以爲周公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身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爲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爲藝人矣。”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爲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

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人也詳,其待己也廉⑺。詳,故人難於爲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於人,內以欺於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⑻廉乎?其於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己也。

雖然,爲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常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疏遠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強者必說⑼於言,懦者必說於色矣。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譭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德之行,難已!

將有作於上者,得吾說而存之,其國家可幾⑽而理歟!

註釋

⑴重:嚴格。周:周密、全面。

⑵輕:寬容。約:簡少。以上二句出自《論語·衛靈公》:“躬自厚而薄責於人”。

⑶不怠:指不懈怠地進行道德修養。

⑷舜:傳說中遠古時代的君王。仁義人:符合儒家仁義道德規範的人。句出《孟子·離婁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

⑸句出《孟子·滕文公上》:“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

⑹周公:周文王子,周武王弟。武王死後,成王年幼繼位,由周公攝政。多才與藝人:多才多藝的人。句出《尚書·金縢》:周公有言:“予仁若考,能多才多藝,能事鬼事神。”

⑺廉:少。

⑻已:太、甚。

⑼說:同“悅”。

⑽幾:庶幾、差不多。

白話翻譯

古代的君子,他要求自己嚴格而周密,他要求別人寬容而簡約。嚴格而周密,所以不懈怠地進行道德修養;寬容而簡約,所以人們樂於做好事。

聽說古人中有個叫舜的,他的爲人,是個仁義的人;尋求舜所以成爲舜的道理,君子對自己要求說:“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這樣,而我卻不能這樣!”早晨晚上都在思考,去掉那些不如舜的地方,仿效那些與舜相同的地方。聽說古人中有個叫周公的,他的爲人,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尋求周公所以爲周公的道理,對自己要求:“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夠這樣,而我卻不能這樣!”早晨晚上都在思考,去掉那些不如周公的地方,仿效那些像周公的地方。

舜,是大聖人,後世沒有人能趕上他的。周公,是大聖人,後世(也)沒有人能趕上他的;這人就說:“不如舜,不如周公,這是我的缺點。”這不就是對自己要求嚴格而全面嗎?  他對別人呢,就說:“那個人,能有這些優點,這就夠得上一個善良的人了;能擅長這些事,這就夠得上一個有才藝的人了。”肯定他一個方面,而不苛求他別的方面;就他的現在表現看,不追究他的過去,提心吊膽地只怕那個人得不到做好事的益處。一件好事容易做到,一種技藝容易學會,(但)他對別人,卻說:“能有這些,這就夠了。”(又)說:“能擅長這些,這就夠了。”(這)不就是要求別人寬而少嗎?

現在的君子卻不是這樣,他要求別人全面,要求自己卻很少。(對人要求)全面了,所以人們很難做好事;(對自己要求)少,所以自己的收穫就少。自己沒有什麼優點,(卻)說:“我有這點優點,這也就夠了。”自己沒有什麼才能,(卻)說:“我有這點技能,這也就夠了。”對外欺騙別人,對內欺騙自己的良心,還沒有一點收穫就停止了,不也是要求自己的太少了嗎?

他對別人,(就)說:“他雖然才能這樣,(但)他的爲人不值得稱讚。他雖然擅長這些,(但)他的本領不值得稱讚。”舉出他的一點(進行批評),不考慮他其餘的十點(怎樣),追究他過去(的錯誤),不考慮他的現在表現,提心吊膽地只怕他人有了名望,這不也是要求別人太全面了嗎?

這就叫做不用一般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卻用聖人那樣高的標準要求別人,我看不出他是在尊重自己。

雖然如此,這樣做的人有他的思想根源,那就是懶惰和嫉妒。懶惰的人不能修養品行,而嫉妒別人的人害怕別人進步。我不止一次的試驗過,曾經試着對衆人說:“某某是個好人,某某是個好人。”那些附和的人,一定是那個人的朋友;要不,就是他不接近的人,不同他有利害關係的人;要不,就是害怕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強硬的人一定毫不客氣地說出反對的`話,懦弱的人一定會從臉上表露出反對的顏色。又曾經對衆人說:“某某不是好人,某某不是好人。”那些不附和的人,一定是那人的朋友;要不,就是他不接近的人,不和他有利害關係的人;要不,就是害怕他的人。如果不是這樣,強硬的人一定會高興地說出表示贊成的話,懦弱的人一定會從臉上表露出高興的顏色。所以,事情辦好了,誹謗也就跟着來了,聲望提高了,誣衊也隨着來了。唉!讀書人處在這個世上,希望名譽昭著,道德暢行,真難了。

身居高位而將要有作爲的人,如果得到我所說的這些道理而牢記住它,那他的國家差不多就可以治理好了吧。

講解

此文從“責己”、“待人”兩個方面,進行古今對比,指出當時社會風氣澆薄,毀謗滋多,並剖析其原因在於“怠”與“忌”。行文嚴肅而懇切,句式整齊有變化,語言生動形象,刻畫入木三分。

第一段

第一段論證古之君子“責己”、“待人”的正確態度。“責己重以周,待人輕以約”是“古之君子”的表現特徵。

第二段

第二段緊承上文,剖析“今之君子”表現。談“古之君子”的態度是“責己”、“待人”,而談“今之君子”卻用“責人”、“待己”。一字之差,點明瞭兩者不同的態度。對人的缺點,一個是“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一個是“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對人的優點,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爲善之利”;一個是“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由此得出結論:今之君子責人詳、待己廉的實質是“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於人”。這一結句,簡潔有力,跌宕有致,開合自如,非大手筆不能爲之。

第三段

第三段以“雖然”急轉,引出“怠”與“忌”是毀謗之源。作者認爲士大夫之間毀謗之風的盛行是道德敗壞的一種表現,其根源在於“怠”和“忌”,即怠於自我修養且又妒忌別人;不怠不忌,毀謗便無從產生。“怠者不能修”,所以待己廉;“忌者畏人修”,因而責人詳。爲下文“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譭來”的結論作了鋪墊。文中既有理論概括,又有試驗說明,順理成章地得出了“是故事修而謗興,德高而譭來”這一根本結論。最後三句,既交代了此文的寫作目的,呼籲當權者糾正這股毀謗歪風,又語重心長、寄託了作者對國事的期望。

對比手法

文章通篇採用對比手法,有“古之君子”與“今之君子”的對比,有同一個人“責己”和“待人”不同態度的比較,還有“應者”與“不應者”的比較,等等。此文還運用了排比手法,使文章往復迴環,迂曲生姿,大大增強了表達效果。

賞析

《原毀》論述和探究毀謗產生的原因。作者認爲士大夫之間毀謗之風的盛行是道德敗壞的一種表現,其根源在於“怠”和“忌”,即怠於自我修養且又妒忌別人;不怠不忌,毀謗便無從產生。文章先從正面開導,說明一個人應該如何正確對待自己和對待別人才符合君子之德、君子之風,然後將不合這個準則的行爲拿來對照,最後指出其根源及危害性。通篇採用對比手法,並且全篇行文嚴肅而懇切,句式整齊中有變化,語言生動而形象,刻畫當時士風,可謂入木三分。

本文抒發了作者個人的憤懣,但在不平之鳴中道出了一個真理:只有愛護人才,尊重人才,方能使人“樂於爲善”。此文從“責己”、“待人”兩個方面,進行古今對比,指出。

韓愈(768年-824年12月25日),字退之,河南河陽(今河南省孟州市)人,自稱“祖籍昌黎郡”,世稱“韓昌黎”、“昌黎先生”。唐代中期大臣,文學家、思想家、政治家,祕書郎韓仲卿之子。元和十二年(817年),出任宰相裴度行軍司馬,從平“淮西之亂”。直言諫迎佛骨,貶爲潮州刺史。宦海沉浮,累遷吏部侍郎,人稱“韓吏部”。長慶四年(824年),韓愈病逝,年五十七,追贈禮部尚書,諡號爲“文”,故稱“韓文公”。元豐元年(1078年),追封昌黎郡伯,並從祀孔廟。韓愈作爲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文章鉅公”和“百代文宗”之名。與柳宗元並稱“韓柳”,與柳宗元、歐陽修和蘇軾並稱“千古文章四大家”。倡導“文道合一”、“氣盛言宜”、“務去陳言”、“文從字順”等寫作理論,對後人具有指導意義。著有《韓昌黎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