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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詩意

這首詩是李白初居安陸時所作。出川未久,剛剛結束江南吳越之遊的李白,這時結識了長他十二歲的孟浩然,兩人一見如故,在送孟浩然東下揚州時,李白揮筆寫下了這首傳涌千古的傑作。

形勢動、意境闊大是此詩最突出的特點。黃鶴樓在江夏,與廣陵(今江蘇揚州)相距數百里,詩人舉重若輕,將楚地吳天盡收於短短的四句詩中。首句說友人孟浩然辭別黃鶴樓開始東行,次句描寫陽春三月,友人一路江行的旖旎風光.後兩句寫隱沒於碧空盡頭的孤帆和與天相接的江流,則象一條無形的纖繩,縮短了黃鶴樓與揚州在讀者心中的距離,使詩作描繪和包容了廣闊無垠的空間。此詩每句分別各用一個動詞:“辭”、“下”、“盡”、“流”,從不同角度(行者與相送者)表現了時間上的順承關係,給人以流動之感,加上動詞自身給詩句帶來的動勢,使全詩雄渾壯闊,.呈現出一種幽深高遠的意境。

這首送別詩之所以能寫得如此雄渾壯闊,幽深高遠,除詩人的才賦外,還有其客觀上的原因。唐代黃鶴樓處於武昌西黃鶴磯上(今武漢長江大橋武昌橋頭),踞山臨江,得形勢之要,登樓八面來風,憑欄可極目千里,素有“天下江山第一樓”的美譽。登臨送客,足可壯人襟懷,此其一。李白的江南之遊結束未久, “煙花三月下揚州”,或許即有他自身的經歷和感受,這時友人繼之而下吳越、之廣陵,自然會在喚起他關於廣陵的種種記憶,因吳越江山在胸。使詩人的詩才橫貫吳楚,所以能、表現出氣象萬千的景象,此其二。李白二十歲後遍遊蜀中名山,二十五歲又“仗劍去國,辭親遠遊”,足跡幾遍中國東南,江漢平原的遼遠壯闊,江南山水的纖巧秀麗與巴山蜀水的峻峭清雄形成鮮明的對照。看慣蜀中山水的李白,自然會對雄渾廣闊的`自然景色*有其敏銳的感受和準確的把握,此其三。李白送孟浩然之廣陵時,風華正茂,對前途充滿信心和希望。因此才能把這首詩寫得神采飛揚。同在江夏、同是送別,他晚年所寫的一首《江夏別宋之悌》便顯得異常悽婉。這首詩寫道:

楚水清若空,遙將碧海通。人分千里外,興在一杯中。

谷鳥吟晴日,江猿嘯晚風。平生不下淚,於此泣無窮。

歷盡坎坷的李白,再也沒有“仰天大笑出門去”的神采,送別詩也一改舊時風貌,可見心境與詩境有着密切的關係,此其四。

情意深摯,是這首送別詩的第二個特點。宋方回論李白詩曾說:“最于贈答篇,肺腑見情愫”(《雜書》),《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一詩的情驚主要表現在後兩句。這裏詩人從自己一方落筆,表現出對友人的一片深情。“孤帆遠影碧空盡”有本作“孤帆遠影碧山盡”,或“孤帆遠映碧山盡”。但從抒發感情的角度說,還是通行本的文字最爲貼切。可以想見:李白目送友人的一片孤帆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碧水藍天的盡頭,然而李白仍向友人消逝的方向眺望着,在那天水相接處,只有江水在不斷地東流。詩人似乎渴望東流的江水也載着他的深情,伴隨着友人而去。“孤帆遠影碧空盡”的妙處,在於拉開了詩人與孤帆的距離,在詩人的極目遠眺中,充分表現出詩人的惜別之情。而“孤帆遠影碧山盡”,以山做參照物,詩人與孤帆的距離便受到限定。若把“遠影”改作“遠映”,更將船行的情景坐實,限制了讀者的想象和心理感受。李白在另一首題爲《送別》的詩中曾寫過這樣類似的詩句:“雲帆望遠不相見,日暮長江空自流”,雖詩語較“孤帆”兩句更爲質樸,情緒也較低沉,但以此爲註腳,正可體會李白的思維方式與抒情方式,玩味到“孤帆遠影碧空盡”的底韻。

李白這首送別詩的意境,常爲後代其他藝術形式尤其是電影藝術所借鑑,許多江邊送別的場面,都設計了征帆愈行愈遠,相送者愈登愈高,最後登上山頂的送行人空對江流的鏡頭。由此亦可見這首詩藝術生命力之強盛。明方孝孺《吊李白詩》雲:“詩成不管鬼神泣,筆下自有煙雲飛。”以此來括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這首送別詩的神韻,也是很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