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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鑄《木蘭花清琴再鼓求凰弄》《菩薩蠻彩舟載得離愁動》賞析

木蘭花清琴再鼓求凰弄

夢相親  

賀鑄  

清琴再鼓求凰弄,紫陌屢盤驕馬鞚。遠山眉樣認心期,流水車音牽目送。歸來翠被和衣擁,醉解寒生鐘鼓動。此歡只許夢相親,每向夢中還說夢。

這是一首戀情之作。上片寫詞人對他所鍾愛的女子的追求,下片寫失戀的痛苦以及自己對愛情的執着。

“清琴再鼓求凰弄,紫陌屢盤驕馬鞚。”這是一組對仗句,一句一個鏡頭,場景互不相同。第一個鏡頭再現了漢代辭賦家司馬相如在卓王孫家的宴會上,一再撥動琴絃,以《鳳求凰》之曲向卓文君表達愛慕之情的那戲劇性的一幕。只不過男女主人公都換了。“紫陌”一句,鏡頭由家中移位到繁華的街上。寫自己認準了美人的香車,跟前攆後地轉圓圈,欲得姑娘之秋波飛眼,掀簾一顧。唐人李白《陌上贈美人》有詩句雲:“白馬驕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雲車。美人一笑搴珠箔,遙指紅樓是妾家”。劉禹錫也有詩句寫都市春遊的熱鬧景象道:“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可見,紫陌尋春之際,發生過多少與此相似的風流韻事!這兩句詞,如果說上一幕之鼓曲求凰尚不失爲慧爲黠,那麼下一幕的隨車盤馬卻就不免乎“癡”了。因此,“鼓琴”、“盤馬”兩句,雖同是寫對愛情的追求,貌似平列,但卻決非簡單的語意重複,而是不同層次的情感流露。在那鏡頭的跳躍中,有時間的跨度,有事態的發展,更有情感的升級。這是不同層次情感的真實記錄。

“遠山眉樣認心期,流水車音牽目送。”這兩句“遠山”句承首句“清琴再鼓求凰弄”,回溯“鼓琴”之事。“流水車音”句承接“紫陌屢盤驕馬鞚”。這裏“遠山眉”一典,見劉向《西京雜記》:“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首句既以司馬相如自況,這裏乃就勢牽出卓文君以比擬伊人,密針細縷,有縫合之跡可尋。“心期”即“心意”,詞人似乎從那美人的眉眼之中,看透了美人對自己的愛意。正因爲有這驚鴻一瞥,才使前兩句之問略去了的情節進展有了關捩,既以見當時之“鼓琴”誠爲有驗,又證明後日之“盤馬”良非無因。於是,懸而未決的問題便只剩下一個“盤馬”的結局畢竟如何了,這就逼出了與第二句錯位對接的“流水車音牽目送”。那車輪軋軋,似輕雷滾動,一聲聲牽扯着詞人的心,好似從詞人的心上碾過一般。姑娘的輜軿車漸行漸遠了,而詞人卻仍然駐馬而立,凝目遠送,望斷離路。

“歸來翠被和衣擁,醉解寒生鐘鼓動”二句,寫詞人“目送”心中的美人遠去之後,心情鬱悶,痛苦不堪,他便借酒澆愁,去喝了一場悶酒,酩酊大醉之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衣裳也沒有脫便一頭栽到牀上,擁被睡去。及至酒醒,已是夜深人靜,但覺寒氣襲人,又聽到寂涼的鐘鼓催更之聲。這“寒生”二字,既是實寫,也分明寫出詞人心緒的淒涼、寂寞。聽到那淒涼的鐘鼓聲,詞人又當是何等心緒呢?

“此歡只許夢相親,每回夢中還說夢”二句,詞人筆鋒兩到,一方面以逆挽之勢插入前二句間,追補出自己在“擁被”之後、“醉解”之前做過一場美夢,在夢中相親相愛,百般溫存,萬種憐愛。這在筆法上來講是敘事之詞,另一方面,它又以順承之勢緊承前二句之後,抒發其“覺來知是夢,不勝悲”的深沉感慨,自是入骨情語,強作歡笑。本來一對熱烈的戀人,不能朝夕相守,只能在虛幻的夢中耳鬢廝磨,這已十分悽楚、哀憐了,而詞人卻又“夢裏不知身是客”,還要向她訴說這種溫馨之夢,這就更襯托出處境、心緒的悽慘。像這樣的“夢中說夢”之“夢”每每發生,其哀感頑豔之程度何等深重!這兩句之中,蘊含了多少重刻骨的相思、銘心的記憶,含淚的微笑與帶血的.呻吟!一篇之警策,全在於此矣!(池萬興)

菩薩蠻彩舟載得離愁動

賀鑄  

彩舟載得離愁動,無端更借樵風送。波渺夕陽遲,銷魂不自持。

良宵誰與共,賴有窗間夢。可奈夢迴時,一番新別離!

這首詞描寫離愁別恨。

上片寫離愁。“彩舟載得離愁動,無端更借樵風送”二句,想象十分豐富,構思奇特,它突破了向來以山、水、煙、柳等外界景物來愈愁的手法,把難於捉摸、無蹤無影的抽象愁情寫得好像有了體積、有了重量。這裏,“彩舟”指行人乘坐之舟。長亭離宴,南浦分手,一片哀愁。現在,蘭舟已緩緩地離開了碼頭,隨着蘭舟的漸漸遠去,哀愁不但沒有減輕,所而愈加凝重。他的心頭仍是那樣的悲哀,以致覺得這載人的舟上,已經載滿了使人、使舟都不堪負擔的離愁同行,無法擺脫,無法疾駛。後來李清照《武陵春》中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恐怕就是受此詞的影響。“無端更借樵風送”緊承上句,船藉着順風飛快地遠航而去,那佇立在岸邊送行人的倩影,很快就不見了。詞人五內俱傷,哀感無端,不由地對天公產生了奇特的怨責:爲何偏在這個時候,沒來由刮來一陣無情的順風,把有情人最後相望的一絲安慰也吹得乾乾淨淨呢!這句中,“無端”即無緣無故之意。“樵風”,典出《會稽記》。鄭宏年輕時上山砍柴,碰到了一位神人。他向神人請求若耶溪上“旦,南風;暮,北風”,以利於運柴,後果如所願。故“樵風”即有順風之意。

“波渺夕陽遲,銷魂不自持。”二句變上面的鬱結蟠曲爲凌空飛舞,由疏轉密,情中佈景,詞人展望前程。天低水闊,煙波茫茫。一抹夕陽的餘暉,在沉沉的暮靄中看去是那般的淒涼、毫無生機與情趣。獨立在這蒼茫的夕陽下的舟中,那孤舟中的離人怎能不有“銷魂不自持”的悲嘆呢!這兩句景中含情,情中有景,真所謂情景相生,互相映襯,相得益彰了。詞人“不自持”的不僅因爲那“波渺”、那“夕陽遲”暮,而且更有那濃濃的“離情”和那不解人意的“樵風”。因之,“銷魂不自持”一句便是上片的總結,由此過渡到下片對孤獨淒涼處境及其心態的描寫。

“良宵誰與共,賴有窗間夢”這二句由上片的白日的離愁而轉寫別夜的落寞惆悵及其淒涼。詞人明知這別後無人共度良宵,而又故作設問,進一步凸現了心頭的淒涼、處境的寂寞冷清及其對愛情的忠貞不二。詞人現在只有獨臥窗下,在神思魂縈的夢境中才能和心上人再次相見。這裏一個“賴”字,說明詞人要把夢中的歡聚作爲自己孤獨心靈的唯一感情依託。這一問一答,有力地表現了詞人別後孤獨淒涼落寞的心態。

“可奈夢迴時,一番新別離”二句緊承上句而來。詞人只有在夢中與情人相見,但夢畢竟是虛幻的、短暫的。夢中的歡聚,只不過是詞人苦思冥想而成的一種超現實的精神現象反映而已。夢中的歡會雖然是熱烈的、纏綿溫馨的,無奈夢畢竟是要醒的。待到夢醒之後,那番夢中相會的歡樂卻又導致了“一番別離”的痛苦!詞人越是將夢中的歡會寫得熱烈纏綿,就越反襯出現實生活的悲涼、痛苦。

這首詞上片聯想奇特,怨責無端,下片文心跌宕,一波三折,寫有情人分別後思想感情的變化,搖曳多姿,極其細膩傳神,這也是賀詞的藝術風格之一。(池萬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