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話進行曲(論壇精華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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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聽說教師又要加工資了，沒多久果然成了事實，工作之餘，老教師又開始憶苦思甜，而新秀們則掩飾不住對未來的暢想，再次表達要爲祖國的教育事業獻身到底的決心。然而，不久之後，各種培訓鋪天蓋地地迎面襲來：暑期繼續教育、外語考試、計算機培訓、普通話測試……唉，沒辦法，誰叫咱教師隊伍總體素質偏底呢，提高業務水平，利國利民利學生，無可厚非，於是大夥兒又一頭扎進轟轟烈烈的培訓洪流中去了，只是一年的加薪很快就全讓報名費培訓費給車旅費給折騰完了。

我是第一批被學校選送去進行普通話培訓測試的，校長大人那理由聽起來很讓人受用：先把好的送出去裝裝門面，鼓舞鼓舞士氣，也別讓兄弟學校小覷了咱！當然受用之餘壓力也不小，好在語文教師只要求二級甲等87分就夠了，這又讓我信心大增，簡直就覺得自己想通不過都難。同事們也不失時機的送來了鼓勵：“哎呀呀，Y老師，您的普通話還需要培訓啊，乾脆咱學校辦個培訓班，您給我們輔導得了。”

普通話培訓測試爲期四周，雙休日培訓，月底測試。給我們輔導的是一個幼兒園教師，大大的眼睛，長得有點象“小燕子”，甜甜的樣子讓人覺得清涼。還真是不“訓”不知道，一“訓”嚇一跳，原來自己認爲特棒的普通話在她面前一下子原形畢露，一開口就被頻頻糾正，就象六七十年代的電影中常見的兒童團、紅衛兵抓特務一樣，一抓一個準，更爲嚴重的是我居然分不清l和n這兩個發音，總是把“男人”念成“藍人”，把“惱怒”讀成“老路”。在“小燕子”不厭其煩且義正詞嚴的反覆抓與抓反覆中，我頓時失掉了剛到時的銳氣，她用迷人的微笑把我的自信給擊了個粉碎，於是我只能以無比虔誠的不恥下問來表現我的謙虛好學和誠惶誠恐，並將此種精神發揚廣大，帶回辦公室和家中。

白天，在辦公室裏我一邊運筆如飛地批改着作業，一邊口中唸唸有詞：“尷尬、襤褸、皇冠、月牙兒……”晚上回家後，我開始準備說話材料，四十個話題被分門別類後，我準備了五篇“萬能型”文章，便不捨晝夜地操練起來，先是枯坐房中對着牆上掛着的那張世界地圖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我家有五口人，有爸爸、媽媽、我、妻子和兒子，我們這個家庭很和睦，我今年32歲了……”我自己怎麼聽都象是小學生作文，不過那是咱“小燕子”老師交代過的，說話材料一定要口語化，就象是和測試員在聊天或談心一樣。唉！和她們聊天真痛苦，得做如此多的準備工作，還是網上的聊友好啊！接着，爲了模擬現場氣氛，我封妻子當了臨時測試員，讓她反覆地聽，邊聽邊幫我糾正，剛開始她倒也合作，不過後來她終於哭喪着臉哀求道：“親愛的Y先生，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您再這樣下去，考試前咱倆總有一個要進精神病院，衝着我們年幼的兒子，您行行好，饒了我吧！我明天給你做好吃的還不行嗎！”我抱頭鼠竄，倉皇地逃進了自己的小房間，繼續面對牆壁作癡呆狀並義無返顧地反覆嘮叨着。

經過幾次培訓以及自己不懈的努力，考試前我又重新變得自我感覺良好起來，測試的前一天，“小燕子”給我們搞了一個考前預測，我的得分是91.8分，她還給我做了個總結性評價：“如果正式測試的時候你能夠發揮出今天的水平，那麼透過是沒問題的，因爲這次預測我是作了嚴格要求的。”走出門來，我見到誰都覺得親切，一路走一路回味着“小燕子”剛纔的話，心裏美滋滋的，樂呵呵地編起了順口溜“門外春意鬧，小鳥枝頭叫，太陽公公把手招，人生真美好……”

正式的測試終於開始了。

測試員有兩位，她們端坐在一張方桌的兩旁，桌上放着測試材料和錄音機，其中一位二十歲出頭，一看就知道是個新手，圓圓的臉上寫滿了稚氣，面板呈出健康的咖啡色，根據我的經驗，越是對這樣的測試員，就越要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因爲那正是一個需要尊重、需要證明自己成熟的年齡。於是，進得門來，我首先畢恭畢敬地叫了聲“老師好”，同時腰部以上略朝前傾，這可是個高難度的心理活兒：既要讓她看出我對它的`尊敬，但又不能讓她嗅出有戲謔的嫌疑或巴結的陰謀。看來我的分寸把握得還算不錯，我居然在她臉上捕到了一絲羞澀和不易覺察的滿足。報上大名之後，我調動起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思維，稍稍地穩定一下自己的緊張情緒後就開始了，單字--詞組--文章--說話，我一路勇往直前勢如破竹，最後大獲全勝，感覺出奇的好，“男人”也沒有讀成“藍人”，我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給了她們一個最燦爛的微笑，準備離開。然而就在此時，我突然聽到了一聲驚叫，是從那可愛的“咖啡色”嘴裏發出的：“哎呀，壞了，我忘了按鍵了！”天啦！忘了按鍵？忘了按鍵就就意味着沒錄音，沒錄音就意味着我剛纔所說的一切都是無效的！“忽然之間，天昏地暗……”小莫的歌聲在耳畔響起，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就象是一個刑滿釋放的犯人，剛走出監獄大門卻被告之：“放錯了！”她也不知所措地立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看上去就和我的那些犯了錯的學生差不多，我心中不忍，反而安慰她道：“沒關係，沒關係，再來一次好了”，嘴上這麼說可心裏早就發虛了，所有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又突然緊繃了起來。可這一次我再也無法把徹底放鬆之後充滿了疲憊的身心重新調動起來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咱們的老祖宗真偉大！漸漸地，我開始變地語無倫次起來，可越是煩躁舌頭就越是不聽使喚。終於說完了，我絕望地望着他們，就象是犯人無助地望着法官手裏的判決書。這時候，那位可愛的小妹妹輕啓朱脣，說道：“這次比上次要好一些，就是n和l分得不是太清楚，你已經透過了，不過今天這事不要和別人說啊，上面不允許我們當場通知結果的。”啊？這次比上次好？我臉上故作驚喜狀，口中說着“謝謝”心下卻一片茫然，走出門才發現背上已溼了一片。

第二天，我終於等來了測試分數，87分！剛好透過，一分都沒浪費，效率之高讓人歎爲觀止。我心下明白那是“咖啡色”搞平衡的傑作，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我的寬容幫了我自己！是啊，寬容，生活裏我們真的很需要它！

2002年7月

 /v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