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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中魯迅(高三)

 詩中魯迅

詩中魯迅(高三)

魯迅不僅是傑出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詩人。     

“魯迅先生無心作詩人,偶有所作,每臻絕唱。或犀牛燭怪,或肝膽照人。”從某種意義上講,詩歌的思想格調和藝術風格,就是詩人的品格和個性的具體化、形象化的表現。先生如高山,如大海,他的詩作的確也像高山一樣巍峨偉岸,像大海一樣浩瀚深廣。研讀魯迅的詩,不但可以學習先生崇高的思想品質、堅強的鬥爭意志、昂揚的革命精神,真正享受詩的藝術美,而且真如看到先生的音容笑貌,聽到先生的吶喊和號召。

魯迅先生的詩作不多,見諸資料的只有七十九首,其中新詩十二首,舊體詩六十七首。但內容極其豐富,戰鬥性很強。這些詩歌亦如先生的雜文,是刺向敵人的匕首和投槍,是愛的大纛和憎的豐碑。如果就其詩歌內容來看,可以概括爲四類,從中我們可以發現豐滿的魯迅。

一、“我以我血薦軒轅”-愛國獻身意沉沉

先生心懷祖國,熱愛人民,立志爲祖國的獨立富強與民族的解放而鬥爭。如七絕《自題小像》:

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闇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首句寫留學外邦所受刺激之深,次句寫遙忘故園風雨飄搖之狀,三句述同胞未醒、不勝寂寞之感,末了直抒懷抱,是自己畢生實踐的格言。此詩正是青年魯迅強烈愛國思想和爭取民族解放的革命精神的集中體現。

又如五絕《題〈吶喊〉》:

弄文罹文網,抗世違世情。

積毀可銷骨,空留紙上聲。

搞文學創作陷進了坑害作家的羅網,反抗舊社會違背了世俗人情。攻擊誹謗的罪名,加起來可以致人死命甚或株連九族,紙上空留下我這片吶喊聲音。由此可見,魯迅前進的路上佈滿荊榛。革命的作家不怕打擊迫害,不畏流血犧牲。先生一生的遭遇和堅忍不拔的鬥爭精神,證明他不愧是偉大的人民的作家。他的《吶喊》是時代的呼聲,是人民的呼聲,其偉大的現實主義筆力,揭穿了整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罪惡,給人以巨大的啓迪和教益。空留紙上聲,只不過是詩人的自謙。

魯迅還如實地回顧了前進中的曲折和苦悶中的摸索。如《題〈彷徨〉》:

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場。

兩間餘一卒,荷戟獨彷徨。

轟轟烈烈的“五四”革命浪潮突然平靜下來,新文化陣營發生分裂,魯迅感到空前的寂寞。但魯迅並不消極悲觀,此間以屈原自況。獨自“荷戟”在漫漫長路上上下求索。因爲他心中始終裝着祖國和人民,永遠不會在舊勢力面前屈服後退。

先生的全部愛國獻身精神在《自嘲》詩中得到了形象的體現:“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寫盡了魯迅在反動統治下遭受的嚴重迫害。頷聯寫面對狠毒的敵人和艱險的環境,先生‘一點不悔,一點不改“,而且更加英勇頑強地與反動派進行鬥爭-戴着一頂破帽就敢在特務暗探們的眼皮底下來來去去,就敢在控制最嚴的大上海從事革命活動,“漏船載酒泛中流”,先生臨危不驚,天大的風險也奈我不何!這種堅定的革命立場、忘我的崇高品質、不屈不撓而又樂觀幽默的性格躍然紙上。“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是魯迅終身奉行的格言-與敵人誓不兩立,對人民忠心耿耿。詩的尾聯具有總結性-“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冬夏與春秋”。不管你蔣家王朝政治氣候如何,不管你怎樣施展鬼蜮伎倆,播弄風雲變幻,絲毫也不能動搖我革命到底、矢志不移的決心。這兩句詩,充滿深刻的幽默與詼諧,頗富“嘲”意,而且緊扣主題,至此,魯迅思想的偉大光輝便充分顯示出來了。

二、“怒向刀叢覓小詩”-英勇鬥爭憤恨恨

魯迅詩歌創作的主要方向在:深刻揭露國民黨反動派鎮壓革命、屠殺人民的殘暴統治,控訴蔣介石匪幫的滔天罪行。《而已集》中說:“這半年我又看見了許多血汗和許多淚,然而我只有雜感而已。淚揩了,血消了,屠伯們逍遙復逍遙,用鋼刀的,用軟刀的。然而我只有‘雜感’而已。連‘雜感’也被‘放進了應該去的地方’時,我於是只有‘而已’而已。” 在那黑暗的年月,無數革命人民和共產黨員,人頭落地,血流成河,還有那些用軟刀殺人的劊子手,像陳西瀅之流。這筆血債一定要清算的!

如《贈鄔其山》一詩,就巧妙地揭露了國民黨軍閥政客對人民的血腥鎮壓,以及反動派內部的互相傾軋,上臺下野的醜惡行徑:

廿年居上海,每日見中華:有病不求藥,無聊纔讀書,

一闊臉就變,所砍頭漸多,忽而又下野,南無阿彌陀!

鄔其山即內山丸造,他在上海居住了二十年,看盡了中國反動統治階級的種種罪惡。汪精衛佯稱患糖尿病住進醫院,胡漢民裝高血壓遠避香港,這都是國民黨達官貴人們常耍的鬼把戲。可是,一旦得勢上臺,便以殺人爲樂。內部也互相攻訐。魯迅用梵語諷刺倒行逆施,反動派屠殺人民實在是“功德無量”,真應該合掌謝“恩”。

又如《無題》:大野多鉤棘,長天列戰雲;幾家春嫋嫋,萬籟靜    ;下土唯秦醉,中流輟越吟;風波一浩蕩,花樹已蕭森。在戰爭、兵匪、官紳和災荒的重壓下,人民生活十分悲慘,整個社會一派蕭條。魯迅深切的愛國憂民之心,以及對反動派發動內戰、製造災禍、危害人民的憤恨,都在詩中充分體現出來了。

魯迅先生最爲動人心魄的悲憤之歌,當屬《爲了忘卻的記念》和《湘靈歌》兩首。“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又一批年輕的戰友犧牲了,其悲慘壯烈,真叫人不忍目睹。憤怒已極,悲痛已極,面對敵人的刀叢劍樹,詩人找到了戰鬥的詩篇,大屠殺豈能遏止革命的吶喊!深沉的悲與憤,強烈的愛與憎,鑄成了這首詩歌的無比強大的思想力量,鼓舞着億萬人民,團結起來與國民黨反動派作殊死鬥爭。而“昔聞湘水碧如染,今聞湘水胭脂痕”這首聯透過描寫湘江的變化,寓指國民黨反革命大屠殺給人民帶來的空間浩劫和深重災難。“湘靈妝成照湘水,皎如皓月窺彤雲”透過對比,進一步揭露反動派製造的白色恐怖,殺氣騰騰。第三聯接着寫詩人的聯想,“高丘寂寞竦中夜,芳荃零落無餘香”,整個中國都處在嚴酷的黑暗統治下,無數優秀的革命者被殺害。秋風肅殺,沒有一絲春天的氣息。尾聯說“鼓完瑤瑟人不聞,太平成象盈秋門”,意思是說,當湘靈彈起哀惋的瑤琴,人們卻毫無所聞,空前的大屠殺被嚴密的封鎖了。而國民政府卻大肆吹牛,歌舞昇平。魯迅借湘靈的故事,深沉地表達了悲憤,含蓄凝練的詩句中,蘊藏着深仇大恨,真可謂“大風捲水,林木爲摧”,“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詩人心事浩茫連廣宇,與“怒向刀叢覓小詩”有異曲同工之妙。

另外,《悼楊銓》中寫道“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爲斯民哭健兒”,天雨人淚,同爲死去的民主戰士楊杏佛而流。天怨人怒,哀天慟地!而《悼丁君》則是丁玲被捕後魯迅寫下的詩篇,“瑤瑟凝塵清怨絕,可憐無女耀高丘”。

總之,對國民黨反動派的反革命罪惡和法西斯暴行的徹底揭露和頑強鬥爭,顯示了魯迅堅定的革命立場,強烈的愛憎和頑強的鬥爭意志。這方面的詩歌是哪個時代的戰鬥風雲的形象記錄,而仇恨、悲憤、英勇奮戰是主調。詩中凝結着哀痛的血淚,燃燒着憤怒的火焰。至今讀來,感人良深。

三、笑指“強盜裝正經”-辛辣嘲諷骨錚錚

對反動集團內部暴發的狗咬狗的內訌和戰爭,魯迅用諷刺的筆法,“投一光輝,使羣魔原形畢現”,讓我們“更明白所謂敵人者是怎樣的東西”。如《好東西歌》:

南邊整天開大會,北邊忽地起風煙,

北人逃難南人嚷,請願打電鬧連天。

還有你罵我來我罵你,說得自己蜜樣甜。

文的笑道岳飛假,武的卻雲秦  奸。

相罵聲中失土地,相罵聲中捐銅錢,

失了土地捐過錢,喊聲罵聲也寂然。

文的牙齒痛,武的上溫泉。

後來知道誰也不是岳飛或秦  ,聲明誤解釋前嫌,

大家都是好東西,終於聚首一堂來吸雪茄煙。

魯迅用通俗的文字,犀利的筆鋒,尖銳地嘲諷了漢奸賣國賊的卑劣行徑和罪惡勾當,真是大快人心。

《南京民謠》則說:“大家去謁靈,強盜裝正經。靜默十分鐘,各自想拳經。”在反動統治階級內部,聯合、統一都是暫時的,其實各懷鬼胎,其反革命的老底是不變的。

還有一類諷刺詩是抨擊腐敗現實的。如《學生和玉佛》:“寂寞空城在,倉皇古董遷,頭兒誇大口,面子靠中堅。驚擾詎雲妄,奔逃只自憐:所嗟非玉佛,不值一文錢。”詩中寫出了國民黨官員倉皇逃跑的醜態-逃跑爲先,發財至上。至於大學生則去當中堅捐軀赴國難好了。又如《吊大學生》:“闊人已騎文化去,此地空餘文化城。文化一去不復返,古城千載冷清清。專車隊隊前門站,晦氣重重大學生。日薄榆關何處抗,煙花場上沒人驚。”反動派的極端腐朽是造成民族災難的根本原因。

魯迅以犀角燭怪,爲羣魔畫像;寫蛆蟲以顯醜惡,寓憤怒於嘲諷;心底沉重,筆下輕鬆;嬉笑怒罵,自成一格。

四、“無情未必真豪傑”-深沉凝重情切切

魯迅以其犀利的筆鋒,無情地揭露了反動統治階級的血腥罪惡,戳穿了他們的反革命本質,畫出了羣魔猙獰的面目。同時,魯迅也歌頌光明,嚮往未來,看重親情,珍視友誼。下面分兩點簡要說明:

(一)“於無聲處聽驚雷”----熱情歌頌人民革命

像《無題》:“血沃中原肥勁草,寒凝大地發春華。英雄多故謀夫病,淚灑崇陵噪昏鴉。”這是一首富含哲理的詩歌:不管反動派怎樣鎮壓摧殘,人民總是要革命,革命總是在發展,在前進;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就是在血與火的考驗中,在極端艱難困苦的條件下發展壯大的。詩歌透過鮮明的對比,揭示人民革命前景無限美好,而反動統治如落日暮鴉,註定要走向滅亡。

再比如《贈畫師》:“風生白下千林暗,霧塞蒼天百卉殫。願乞畫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詩中說凜冽的寒風從南京刮來,千樹萬木以至整個世界都昏暗了。這是當時的黑暗現實,魯迅卻希望畫家別具匠心,用鮮豔多彩的畫筆,描繪出燦爛的春天來。

作於一九三四年五月的《無題》(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可以看作是魯迅對人民革命唱出的最熱烈的讚歌。地火在底下執行,奔突,終回噴涌而出,燃起遍地烈火;驚雷震響,一定要把一切惡魔鬼怪通通掃除乾淨。

(二)“度盡劫波兄弟在”----珍視友情親情愛情

魯迅是人,他熱愛生活,對人熱情真摯,以心相見。他傾情培養青年作家、木刻家;他助人於困惑之時,救人於危難之中;他對無產階級革命無比真誠;他與瞿秋白的戰鬥友誼有對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爲證;他與許壽裳、範愛農、柔石、肖軍、肖紅、內山丸造、增田涉等人的友誼已成佳話。還有兄弟離別、愛子、愛情等作品。

如《答客誚》(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中魯迅對兒子海嬰關懷備至,這如同觸龍之愛兒子,則當爲子孫計深遠。魯迅深知“童年的情形,遍是將來的命運”。

至於“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畫圖怡倦眼,此中甘苦兩心知”,這是魯迅詩歌裏不可多得的愛情篇章。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魯迅的國際主義詩作。如《送增田涉君歸國》:“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這是具有中國古典詩歌意境和技法的新離別詩,凝結着中日兩國人民友好交往的深情厚誼,寄託了魯迅美好的回憶和戰鬥豪情。還有《題三義塔》一詩,更加深刻地反映了中日兩國人民的兄弟友誼,體現了兩個民族團結友好的共同願望。尤其是詩歌的最後兩句“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更是經典名言。魯迅就是這樣:既珍視對日本人民的特殊而又美好的感情,又十分痛恨軍國主義分子,痛恨發動侵略戰爭的法西斯匪徒。這是真摯情懷與原則立場相一致的國際主義精神。

“魯迅先生,人之所好也,請更好其詩,好其書,而日益近之,苟常手撫簡篇,有如面臨謦  ,春溫秋肅,默化潛移,身心獲益靡涯,文筆增華有望。”誠哉斯言!魯迅永遠活在他的詩中,活在我們心中。

 

雷半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