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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夢散文

那寒風刺骨,腳指頭凍腫,青一塊,紫一塊的感覺,不敢去想,也不敢忘記!

布鞋夢散文

一九九七年的冬日,冷風颼颼,大雪紛飛。一位年近三十五歲的婦女,穿着一件青色外套站在門前,久久凝視着遠處的馬路。正值暮色降臨,我揹着書包從學校歸來,遠遠看到母親在門前等候。

走到母親跟前,我一頭栽進她的懷裏哭泣,並抱怨沒有布鞋穿、腳凉。聽到我的抱怨,母親默然不語,晶瑩的淚珠卻充滿了她的眼眸。以往這個時候,我都會穿到新的布鞋。而現在,我還穿着一雙運動鞋上學,所以纔會哭鬧。母親摸着我冰冷的手搓來搓去,哄着我說:“乖,聽話,半個月準保有新布鞋穿。”我漸漸停止了哭聲,望着母親的眼神,半信半疑跟她拉鉤鉤。

當時,年幼的我哪裏知道家境的貧寒,硬哭着鬧着要穿布鞋。長大後才知:自祖父離世,生意開始走下坡路了,生活更是艱難窘困。生意勉強支撐,債務卻越積越厚,最後連我的'學費都不能交納。而這些,父母不會在我面前輕易表露,儘量讓我吃好穿好。而我總以爲我還處於有錢生活中,沒布鞋穿就耍小性子。現在想想,我總有一番愧疚感!

半夜,我從夢中醒來,房中的燈依舊亮着。過了些許,隱隱約約聽到門開的聲音。母親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揣着許多黑色布料。門輕輕關上後,母親拍拍身上的雪漬,搓搓手板,捋捋布料。然後將平整的布料放到牀頭,彎下身子找針和線。牀頭放有一臺老式的縫紉機,是我母親的嫁妝。它下面有一個破舊的抽屜,專門是放針線的。生鏽的粗針,發黃的麻線,母親還從裏面翻出了一雙鞋狀的布。仔細一瞧,這鞋狀的布雖陳舊,但乾淨,並粘了一層又一層。“原來母親一直在納千層底。”我又驚喜又糊塗:“這麼晚,她剛纔去哪兒呢?”只得將目光轉移到母親身上。

在暈黃的燈光下,母親右手中指套上頂針,將穿好麻線的鐵針頂過厚鞋底,再用牙齒咬住針頭使勁拔。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擦傷臉面。頂了幾圈下來,母親絲毫不見睏倦;她揉揉痠痛的手指,又繼續埋頭納鞋底。外面的寒風敲窗透壁,母親彷彿沒察覺,也不覺冷。她還時不時將針頭放在頭上撓撓,那神態是多麼的專注啊!望着母親頻繁的納鞋動作,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可我仍能感覺到她還在忙碌,爲千層底耗費心血。儘管如此,那時的我並不知感動,以爲這是母親應盡的職責。現在想想,我是真的蠢蛋。哪裏知道一雙濃濃情意的布鞋,是母親捱了多少寒凍,熬了多少個夜晚才熬成的?哪裏知道一雙濃濃情意的布鞋,是眼眸充滿了多少血絲,手指頭磨了多少個血泡才磨成的?

然而,好事總是多磨。

有一晚停電了,母親仍坐在牀頭納布鞋。那搖曳的燭光忽明忽暗,差點被冷風吹滅。燭光閃爍,我的母親眼睛很疲勞。你看,母親看花了眼,竟在拔針頭時扎傷了手指。手指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溫暖的母愛!母親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布鞋,轉身去櫥櫃找酒精消毒。傷口若不及時處理,是很容易感染的。就在這時,蠟燭莫名腳滑了,倒在這隻鞋面上。火苗亂竄,煙霧上騰,焦味充滿了整個房間。母親聞到一股焦味,顧不得手指流血,立刻趕來滅火。我躺在牀上,朦朧間聽到她使勁責備自己:“我真糊塗,爲何不拿走蠟燭呢?”我心裏十分清楚,母親是怕我黑。我懊悔,因自己睡覺還要照燈,害得母親重新來做。其實,這雙布鞋再熬兩個夜晚就出爐了,卻不料出這意外。真是白費了母親的心血,我也爲之感到嘆息。母親用白色且乾淨的布包好手指後,忍着疼痛將燒壞的鞋面一針一針拆掉;又從抽屜裏翻出些布料做鞋面。母親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布料;同時自語道:“幸好另一隻沒事,且多借了些布料,要不然真是無法做了。”原來那天半夜,母親是去鄰居家借布料。我不敢想象,她要受多少人的冷眼?

日裏忙生意,夜裏納布鞋。我的母親真是太辛苦了,滑潤的手上都長滿了老繭。額頭上也不知何時多了幾條皺紋;頭髮也脫落了不少。

兌現承諾的日子如期而至,母親實現了她的心願。一個寒意的早晨,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雙嶄新的布鞋映入我的眼簾。它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我迫不及待起牀,將它穿在腳上。它厚重溫暖,我心情如吃了蜜;不曾想這一雙千層底竟是母親做的最後一雙?

爲挽回生意,爲父親還債,爲我的學費,母親過完年就去廣東打工了。這雙白底青面布鞋,就算是母親留給我的禮物吧。我倍感珍惜。

這一雙布鞋,我一穿就是三個年頭。每逢冬日,我總帶着它去上學。在學校裏,脫下溼漉漉的運動鞋,換上它保暖。其實,有一隻鞋面已爛了一個小洞,連棉絮都能見着。我坐在座位上,微弓着背,呵着暖氣,冰冷的腳板幾乎沒了知覺。望着同學們腳下的新布鞋,我心裏不知有多難過。在默默裏,我時時盼望母親歸來,再做一雙新布鞋暖和我的腳。

那日日夜夜的盼望,已成爲了斷想。直到現在,我都沒穿過母親納的千層底。這也許是時代飛躍的標誌,可我還在追憶着兒時穿布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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