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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山路上的無盡輓歌--浪漫派騎士黑塞

雜文2.78W

孤獨鴿

青春山路上的無盡輓歌--浪漫派騎士黑塞

葉賽寧自稱爲俄羅斯最後一位鄉村詩人,而黑塞則被譽爲浪漫派的末代騎士,這位日爾曼民族的流浪兒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創作了無數的詩歌童話,當然還有小說、遊記和書信,和卡內蒂、海因裏希伯爾等時代稍晚的德語作家比起來,黑塞擁有更廣泛的讀者羣,他的長篇鉅著《荒原狼》和《玻璃球遊戲》是能夠當做寓言來看待的,前者由“出版者序”和“哈勒爾自傳”組成,描述了知識分子內心的危機,透過狂人作家哈勒爾的舉動,黑塞把人性和狼性、絕望和信仰的煎熬鬥爭展示得淋漓盡致。晚年煉製的那顆“玻璃珠”,則凝結着老莊哲學的光輝和服務於社會的思想菁華,珠戲能夠使人心境澄明,黑塞虛構出了400年後的未來王國,塑造了音樂家約瑟夫克乃西特這一真實可感的形象,讓人們不禁聯想起羅曼羅蘭筆下的約翰克利斯朵夫。

與其無所爲而腐朽,不如有所爲而磨損,這句西方的箴言可以看作黑塞的人生寫照,他的早期小說很多都是取材自少年時代的經歷,十七八歲的時候,黑塞是鐘錶工廠的學徒和書店的小職員,喜愛歌德等浪漫派詩人,後來多次前往意大利等地旅行,27歲那年,黑塞出版了《鄉愁》一書,並且迎娶了鋼琴家佩諾莉爲妻,可謂躊躇滿志。值得一提的是,黑塞的三個兒子以後分別成了畫家、室內裝飾家和攝影家,做父親的自覺欣慰。1906年,長篇小說《在輪下》的問世,標誌着黑塞已跨入了第一流作家的行列,這本書描述一對少年好友悲慘的生活遭遇,詳細記載了黑塞從拉丁語學校到神學校的成長曆程,足見僵硬的教育制度是多麼摧殘身心。如果你還熟悉毛姆的《人生的枷鎖》,抑或繼續着寒窗苦讀的生涯,對此一定會有更深層的體會。《挪威的森林》裏的男主角渡邊就曾經在一個少女家的廚房裏,穿着小林綠子的亡父穿過的睡衣,喝着白蘭地,讀了一整夜的《在輪下》,村上春樹還藉此評論道,該書“儘管有的地方未免過時,但仍不失爲一本不錯的小說”。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雖說《玻璃球遊戲》從1931年執筆,一直到1942年寫完,是作家罄盡十年心血的鴻篇鉅製,卻未必能夠被大多數人所接受,這就好比托馬斯曼的《魔山》反倒不如中篇小說《死於威尼斯》那麼普及,格拉斯的《鐵皮鼓》也遠沒有中篇《貓與鼠》來得完美,我們還能夠舉出福克納、莫拉維亞、科塔薩爾等許多作家的例子,這帶給我們一點寶貴的啓示,作家不能把寫出不朽的經典作品當做夢寐以求的唯一目標,他還應該尋找寫作的樂趣,只有二者兼顧,他的小說才能流傳得長久。假如馬爾克斯只是寫了《百年孤獨》和《家族的沒落》的那個嚴肅的哥倫比亞人,而沒有感人肺腑的《霍亂時期的愛情》和《愛情及其他魔鬼》問世,他的魅力就削弱了許多;反之亦然,英國小說大師格雷厄姆格林如果只寫了一堆的驚險小說和偵探故事,而沒有探討犯罪心理的《問題的核心》和《布萊頓硬糖》,他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會一落千丈。

我相信,很多讀者最初喜歡上黑塞,是因爲他的詩句、散文和信箋。當你讀到“那玫瑰花瓣上的露珠,那一隻小鳥的歡樂,那一片亮雲的消散,那閃光的白雪、彩虹,那翩翩飛去的蝴蝶”(《寫在沙上》),會不會激起對大自然的熱愛呢,當你目擊“樹像孤高的人,它不是懦弱逃世的隱遁者,而是像貝多芬或尼采那樣偉大孤立的人”(《漂泊的靈魂》),會不會涌起一股敬意呢,當你聽見“我覺得拯救人類的沒落不是革命,而是愛的魔術”(《書簡》),會不會充滿慈善地看待生活呢。

黑塞的中短篇小說多半零散地收錄在各種外國小說集中,往往爲了他的一個作品,我不計重複地買下了許多文叢選刊,至今也沒有後悔過。《駿馬山莊》和《克諾爾普》是兩篇令人讚歎不已的流浪漢小說,前者提到了法國的後印象派畫家高更,有關他去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居住的事情還見於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在本書中,黑塞塑造了畫家維拉古離家出走前的心底波瀾。這位浪漫派的末代騎士於小說結尾,深情款款地寫道:“他比一般男人更晚、更辛酸地告別了黃昏般的甜蜜青春。如今,他站在白晝裏,他姍姍來遲,兩手空空,”《克諾爾普》也把青年時代的歡樂比成是閃爍着朦朧光芒的野火、芬芳的美酒和初春夜晚的暖風。

這些便是赫爾曼黑塞爲我們譜寫的青春輓歌,他總試圖告訴我們,花鳥魚蟲天然趣,勝似書中顏如玉。其次,浪漫並不簡單地等同於浪費光陰的遊蕩和漫不經心的尋找,那是一種美麗的疾病和纏綿無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