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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山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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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平凡的日常裏,大家經常看到散文吧?散文是一種常見的文學體裁,取材廣泛,藝術表現形式豐富多樣。你知道寫散文的精髓是什麼嗎?下面是小編爲大家收集的轉山抒情散文,歡迎大家借鑑與參考,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轉山抒情散文

很多人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放下所有的東西來西藏,大家喜歡簡單地給我戴個高帽子,“不外乎獵奇”。其實,我內心有個溫暖純淨的角落,裏面總是裝着高原上瓦藍的天空、一塵不染的白雲、搖着轉經筒滿臉溝壑的藏族老人、還有那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雪山,它們不停地召喚。去西藏,是身體的跋涉之旅,也是心靈的澄澈盪滌。每一次,把自己沐浴在高原陽光熱烈而又奇爽的懷抱裏,在透明的空氣中總能看見自己龜殼般沉重的心靈一絲絲剔透起來。

最近應西藏自治區作家協會邀請,我參加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文學筆會——阿里筆會,其間最難忘記的事,於我來說,莫過於轉山,圍着神山岡仁波齊轉一圈。

轉山,在內地時聽過不少神奇的故事,來藏後還是第一次。

岡仁波齊峯位於西藏自治區西南部普蘭縣北部,藏語意爲神靈之山。是中國岡底斯山主峯,中國最美名山之一,海拔高度6656米。藏傳佛教認爲此山是勝樂金剛的住所,代表着無量幸福。是西藏佛教、印度教和原始苯教等教的朝聖中心,素有“神山之王”的美稱。這裏每年都有大量來自印度、尼泊爾、不丹等國的香客,不遠萬里前來神山朝聖,據說圍繞岡仁波齊山轉一圈,可洗盡一生罪孽;轉十二圈者可在五百輪迴中免受地獄之苦;轉百圈者便可以坐地昇天成佛。

筆會組委會介紹,轉山全程五十多公里,並且地處海拔五千多米,時間兩天,極易消耗體力,且隨時會發生高原反應。筆會組織者很開明,並不要求每個成員都去,建議大家結合自身情況自願決定,我毫不猶豫地舉了手。

不知者無畏。其實當時我對轉山的瞭解不是很多,只知是藏族很虔誠的一種宗教儀式,對岡仁波齊神山路況更是一無所知,以爲就像我們內地的徒步爬山。我來自湖南的一個山地縣,小時候沒少幹這活,我想自己肯定沒問題。直到後來,真正踏上轉山的路,才發現自己真是太小看了。那天晚上,揉搓着痠麻的腳板心,我向朋友微信說差點回不來。朋友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就是這‘差點’,才能成爲傳奇。”

我們轉山是從下午開始的,到達巴嘎鄉後,棄車徒步。從巴嘎鄉政府所在地出發,以岡仁波齊神山爲軸心,轉一圈,54公里。近年來,由於很多條件的改善,坐車居多,走路少,養尊處優,想起這漫長的54公里需用腳板一步一步走完,心裏有點發怵。讀高中時,我曾步行十五華里上學,不在話下,可畢竟那個年紀血氣方剛,身體素質比起今天不可同日而語。現在的我還能尋找力量走完這段充滿未知的艱難路程嗎?左顧右盼中,發現只有兩個內地來的作家因有高反,不能成行外,其他的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行。我胸中豪情頓發,怎能認慫?站在這世界屋脊,感覺自己也高大起來。

好手難提四兩,我把旅行包的電腦取出來放在車上,以減輕負荷,只帶上途中用得上的簡單物品。精減完畢,擡頭看天,天空不似以往明澈,但紫外線依然生猛,這裏的太陽不比內地,晚上十點來鍾才落山。我不喜歡用“強烈”來形容高原的陽光,我想它是熱烈的,率性的,就像喝酒正酣的男人,熱力四射。隊員們紛紛在商店裏買柺棍、帽子之類旅行用品,一副長途行軍的架式。來高原後,我從不拒絕太陽的洗禮,當同伴們保護得密不透風時我常常是短袖T恤到底,一如這陽光赤誠坦蕩。爲了以防萬一,這次我也買了頂遮陽帽,當看柺棍時,放棄了,自己還沒老到需要拐棍的時候。戴上遮陽帽對鏡自我欣賞,頗有好萊塢大片中西部牛仔的味道。

同伴們人手一柺棍,呈一字排開,就像出征的士兵,雄糾糾,氣昂昂。因爲對神山的神祕充滿着敬畏,我內心盛滿莊嚴、神聖,他們也一樣。於是,我們義無反顧,邁出朝聖之旅的第一步,踏上這條充滿神蹟啓示的聖路。

一開始,大家爭先恐後,誰也不甘落伍,所以,一直保持着完整的隊形。誰都能看出這是一支轉山朝聖的隊伍。看着大家勁頭十足,我說悠着點啊,我們應知道養力,現在纔開始,路這麼漫長,別把力氣過早透支了,畢竟,我們不是競走的驢友。但看這架式,隊友們都在興頭上,眼望前方,心無旁鶩,只想向前衝。我估計,此時此刻,我們心中都唱着同一首歌——“向前進!向前進”,大家專注得就連路邊窺探我們動靜的野兔都看不見了,遠方有更讓人心動的東西。

西藏的天空素以高原藍著稱,舉手就能觸碰的清亮亮的藍上飄着絲絲白雲,柔軟,輕逸,就像條條純潔的哈達,這是高原對天空呈獻的敬意和祝福。7月初的岡仁波齊,除了遠處的高山上還可偶爾看到積雪,路上的土坷垃也如空氣般乾燥。自古至今,不知多少轉山的人在聖路上走過,也不知在這裏發生過多少感人故事。這路承載了時間和空間,直通到朝聖者心中某一處神祕所在。不時,迎面遇見從山那邊轉過來的藏人,他們雖然長途跋涉,但從他們身上一點也覓不到疲憊,也看不到朝聖後的悲喜,只見他們着着獨特的藏族服裝遠遠而來,又漸次遠去,彷彿對我們這些路人視而不見。望着他們,我時常好奇,並驚訝他們竟可如此專注到物我兩忘。也許,他們透過轉山,早已把慾望和罪孽洗濯乾淨。不知走了多久,我們的隊伍出現分化,性急的、體力好的人遠遠地飆在前面,狂甩後來者幾裏地;性格柔和、體力不濟的人慢吞吞尾隨,這並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競技場,只是肉體與自我的一場比賽,不分先後,沒有好賴,抵達終點即是勝利;當然,中間也有三三兩兩,他們不急不緩地在那裏東張西望,這些應該是喜歡中庸之道的人,因爲前有先進,後有衰兵,所以心安理得。

前面的人轉過一個彎就不見了蹤影。我走在中間,並不着急,不時停下腳步拍攝路邊的風景,遠處的雪山。那些長腿的藏野驢早被前面的人驚擾,跑得不知去向,肯定是拍不到的了,只有那些跑不動的河流、小草,還有寺廟留在我的手機裏,然後把圖片用微信發給朋友們,得瑟,樂此不疲。但就是這樣一些二貨,內地的朋友們看了也是讚不絕口,羨慕之至,說西藏真是處處風景。因爲這些贊,我就像打了雞血,勇往直前,前面還有更好的風景在等着我和我的朋友們。有時,我還真懷疑自己轉山的虔誠,難道僅僅爲了這一路虛榮?

沒走多遠,遇到幾個身着藏袍的藏胞,正叩長頭。他們一邊口誦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哞吽”,一邊雙手合什高舉過頭,走一步;雙手合什到面前,再走一步;到第三步時,雙手已自胸前伸出,掌心朝下,全身俯地,額頭輕叩地面。如此反覆,三步一叩。這個鏡頭,我在很多圖片上都看到過,現在親眼所見,卻有新的感觸。我被震憾了,他們是如此的不慌不忙,淡定從容,走在這寂寥的聖路上。我更驚歎於他們的慢,蝸牛一般,慢得我不忍心看下去,前方的路還那麼遙遠,還有多少個長頭得叩呀!一邊感受着慢,心靈的慢。在這樣一個高度,高談闊論和汽車噪聲以及一切喧囂,早已退至很遠的地方,與這裏無關。他們卻是那麼堅定,沒有一絲猶疑。

我曾在南嶽衡山的大廟裏見過還跪香。在聖帝面前許過願的信徒們還香時從大廟下面的石坪裏三步一跪拜,直到殿堂表明心跡。退出殿外時,不轉身,不回頭,退三步,一跪拜,臉一直朝着聖帝的方向。也有朋友告訴我,他父親說小時候去南嶽還香,全程步行,從出門起就要三步一跪——不足一百公里的距離,往往要走好幾個月。我們的宗教和藏傳佛教曾多麼相似,只是,到後來我們失去了虔誠,失去了堅守,也失去了敬畏。藏族同胞們爲了心中的信仰,卻在一代一代傳承,堅持,他們以永恆的姿勢定格在我的視線裏。如果在人生的旅途上感到迷茫時,想起這些參照,我們會看到更遠的地方,亦會平添許多自信。

過了曲古寺,我的腿就像灌了鉛的木頭,沉重,僵硬,不聽使喚,開始踉蹌。看看周圍的同伴,他們沒有停歇的意思。這樣的轉山,一步一步,必須自己完成,誰也幫不了誰。找一塊石頭坐下,稍作休息。同伴們漸漸走遠,不見了。我坐在石頭上看天,看遠處的雪山,還有褐色的戈壁,並不害怕落單,因爲我的後面還遠遠甩下一大溜同伴。估計他們趕上我還需要很長時間。

休息一陣,起身又慢慢騰騰往前走。在這前不着村、後不巴店的陌生地方,我驚訝於自己的從容,內心已從這縈繞於周身的、冥冥中不可抗拒的強大氣場中獲得了安定詳和的力量,心靈變得更加澄澈,路邊石頭纖毫畢現。

晚風“呼啦啦”吹來,暮靄從四處的巖縫裏紛紛冒出,天上的雲朵就像趕集似的往頭頂匯攏。我知道這是要下雨。看看四周,沒有任何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多麼期盼眼前出現一個村落,可以讓我坐下喝壺甜茶,解解困,避開這場劈頭蓋腦的怪雨。心裏也清楚,在這荒無人煙的高原上,這個想法等於就是一個白日夢。

樹欲靜而風不止。

冥想之間,“啪”的一聲,一個炸雷落在身邊的石頭上,愣是要把石頭撕碎,緊接着潑瓢大雨傾盆而下,還夾雜着花生米大的冰雹。我取出揹包裏的雨傘,可是沒用,風是橫的,雨是迎面用盆潑來的,電閃雷鳴,只一個來回,我全身衣服精溼,沒一根幹紗。傘,是遮風擋雨的工具,這時有和沒有是一樣的,已經失去意義。除了詛咒這搗蛋的雨,我在這荒原上無所適從。索性撤掉傘,就像高原上的一頭藏羚羊,一簇匍匐在地的路邊草,任你雨大雨小都與我沒關係。雨下着下着,把天都下黑了。我沒帶手電筒,道路越來越模糊,所幸沒有岔道,依舊憑判斷直覺摸索着向前。偶爾停下來呼喊,希望前面和後面的人聽到,有個迴應,壯膽。可是,除了風聲就是雨聲,聲聲入耳。

走到一個山坳上,山洪滾滾翻過道路,路下邊是懸崖絕壁,河水咆哮,擡頭只看到兩邊黑魆魆影幢幢的高山。我的雙腳都泡在洪水裏,看不到路,不敢輕舉妄動。溼衣服裹着身體,冷冰冰。絕望從腳底升起。往回走路程和往前走差不多,關鍵是我不想打退堂鼓,退縮不是我的性格,誰都不想當懦夫。我就這麼像一個石頭杵在洪水路上。戰戰兢兢不知站了多久,終於看到一縷手電光遠遠地射過來,那是後面趕上來的隊友。他是神示專門派來拯救我的,我頓時感到無比親切和溫暖。

晚上一點左右,我們高一腳低一腳,一路哆嗦,終於把痠痛的身體挪到K22帳蓬住地。先到的大部隊早在那裏等着我們。看到我們的到來,他們很高興,馬上騰出地方讓我們取暖、烤衣服。我們要在此處的藏民家過夜。十數人一進帳蓬,什麼也不管,就上牀休息,不一會,鼾聲此起彼伏,像曲雄渾的.交響樂,蓋住了帳蓬外“嘩嘩”的風雨聲。

第二天,天光剛搭上帳蓬頂,筆會組織者不辭辛勞地吆喝起來,催大家趕路,因爲今天的路更陡峭,更艱難,足夠有一天的路程。

經過一夜,雨已停。帳蓬住地的早晨就像汽車的擋風玻璃前蒙了層水霧似的,讓人捉摸不定。濃烈的牛羊羶氣味,還有那滿天的星星,因爲見到即將躍出的太陽害羞,正悄悄隱匿。我一時興起,伸手往空中抓一把,只感覺那霧布簾一般,手裏滿滿的,滑滑的,分明有絲綢的質地。可是待手一鬆開,卻是什麼也沒有。

走在路上,回頭一看,村落原來只是山坡上的一個鳥巢,鳥飛累了就到這裏休息,補充體力。路,一直往山上蛇一樣爬行,看不到盡頭。不到一會,我們的隊伍又走成了昨天的模樣。越往上走,海拔越高,空氣越稀薄。走着走着,我身邊一個隊員都沒有了,我又落了單,我感到力量正從腳底一點點溜走。一隻鷲鷹遠遠自天邊飛來,它翅膀掠過的聲音清晰可聞。也許是它捎來了前方隊員的消息,鼓勵我奮起直追。土撥鼠在石隙草叢間張望,好像是在譏笑我這個就要泄氣的行者。

我不斷地氣餒,不斷地給自己打氣。堅持,堅持。

盤山路在山腰中七彎八拐,分明看到埡口就在幾公里的地方,卻似乎總也走不到盡頭。一百米路中間都要停歇好幾次。這期間,不時有藏胞超越我,他們步履如飛,口裏唸唸有詞,似乎腳底時刻有無窮的力量源源滋養。

我知道我在慢慢接近卓瑪拉山頂。

卓瑪拉山頂上的石頭,與別的地方的石頭,沒什麼異樣,朝聖者認爲,千百年下來,因被賦予神性,只要你謙恭誠懇,對着石頭許願,保準你的願望會實現。我看到路邊的石頭邊聳立一塊牌子,上面寫着:“這座磐石是天然獅子,也能夠幻覺到各種動物形態。”我就想,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現在也已經追逐到神靈的足跡。一想到這,我的體細胞內又注入新的能量。

接着我又看到“避邪背叛誓言”的牌子,好像是說你平時背叛誓言、說謊話就要摸摸這塊石頭減免災禍。一些後來居上的藏胞站在石頭前,虔誠地跪下,一遍一遍地洗手摩臉,彷彿爲自己一生所犯的罪孽懺悔。他們的神態,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至純至淨。

越往上,坡越陡。走走停停,連站着說話都氣促。快接近埡口的時候,簡直像肺氣腫病人,呼吸就快衰竭,幾乎是走一步停三步。腦袋和胸腔就像充滿氣體的氣球,隨時都得小心爆炸,我趕緊調理氣息,真怕一時撐不下來,變成路邊的石頭。

正當身心都到極限的時候,我終於爬上埡口,看到了神山的整個面貌。

埡口上滿是各色經幡,藍白紅綠黃,五彩繽紛,這裏是經幡的海洋。高山之巔的風每吹動經幡一次,便發出獵獵響聲,這是風在替掛幡的人誦經,企求神靈賜予吉祥如意。有多少道經幡就有多少聲祈禱,匯成天籟,響徹天庭,直抵神祇,降下祥瑞。

山上除了經幡,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但我心裏卻是幸福滿滿,無比充實,有成就感。因爲我終於完成了一次轉山,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完成了一個神聖的儀式,我的心靈又一次得到淨化。

岡仁波齊峯終年雲霧環繞,在民間因此有個傳說,只有有福氣的人才能有幸目睹它的真面目。好像我早與這神山結緣,我不光見識了它的奇險峻峭,更是用雙腳一寸一寸丈量了它粗獷的胸懷。用身體一遍一遍感受它的寬厚仁慈。可以想見時間的巨人站在這裏見證了歷史上有多少人在這神山之巔駐足、流連。

過埡口,一路下山回到出發點,自是不在話下。

岡仁波齊,我心中永遠的神山。

扎西德勒!

標籤:抒情散文 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