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小麥有幾片葉子嗎的散文

一

“你知道小麥有幾片葉子嗎？”這個問題是一位資深老農問我的，當時我陪父母在田間散步，碰見了這位老農。我一下子就懵了，“我還真不知道。”我說。“有四片。”他說。我立即蹲在地頭去數，還真是，不管高的低的壯實的纖弱的，都是四片葉子。

“你知道小麥揚幾次花？”小麥還開花？我從來不知道！“小麥揚三次花，每個花期大約一週，每次開花顏色都不同……”我的天哪，原來小麥竟然有這麼多我不知道的祕密。原以爲自己認識它幾十年了，雖不能算作關係密切，最起碼也是“老熟人”吧？沒想到原來對它瞭解很不夠。

我們暫且不去考察他的說法是否完全正確，先談談我對他的瞭解。認識他是從買晉糕開始的。

每天早上，村裏都來一位賣晉糕的，這位老農總是一次不落地買。我有好多次碰見他，聊起來才知道，他有糖尿病。糖尿病患者敢吃晉糕嗎？難道醫生沒給他叮嚀嗎？

我善意提醒他，可他卻說，按照醫生的說法，不能吃的多了。管他去，喜歡吃就吃，甭計較那麼多！

他對自己的生命太不尊重了！我想。估計勸說無用，便不再言語。

後來我帶父母去大壩那條路線晨練時，每天都碰見他。我們是去，他是回。每次都見他揹着一個化肥袋子，裏面裝滿了飲料瓶。原來他去田裏揀拾大家白日裏勞動時順手扔下的垃圾。

“我撿拾它，有三個好處。一除了垃圾，二能賣錢，三鍛鍊身體。最重要的是鍛鍊身體，這一袋子也賣不了幾個錢，撿拾一次彎一次腰，自然鍛鍊法。”我點頭稱是。原來他很看重自己的身體啊，我錯了。

“早上回去剛好跟上買晉糕，吃完晉糕再去地裏幹活，地裏回來去賣瓶子，賣的錢買一碗麪吃，一天的生活費就夠了，不用衝兒女要。”“晚上不吃嗎？”我問。“不吃，古人講‘過午不食’，晚上吃東西對身體不好。”

“可是醫生說糖尿病不能吃晉糕，您……”“醫生的話不能全信，我這不好好的嗎？”

他大字不識一個，連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卻說出這番道理，令我佩服。

他對小麥的瞭解這麼深刻，除了愛，還有什麼能讓他做到呢？看着眼前這位老農，我頓時肅然起敬。

由此，我想到了我們身邊的人，我們原以爲自己很瞭解他們，其實未必。或許大神就在你身邊，而你卻一無所知。

二

菠菜嫂子是我們村人，她以種菠菜聞名於世。她賣菠菜不論斤兩，以捆說價。大家買她的菠菜，有錢給錢，沒錢賒賬，過後給不給，她都不會去討債。誰家沒菜吃了，去她地裏割一抱子菠菜回去，她從不收錢。有次她去地裏，有人正在她地裏割菠菜，東一片西一片，她說你挨着茬子割，人家竟然說自己太忙，沒那閒工夫。真是白吃棗還嫌棗有核！

菠菜嫂子是我母親的牌友，她打牌總是馬馬虎虎，輸贏不計較，有時候自己贏了別人不給錢也“不知道”，大家於是總糊弄她，有人故意賴她錢不給。有次一個人騙她替自己付錢，我在旁邊看不過眼，過後提醒她，她卻說她知道，打牌圖個樂，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必當真。

原來她一點也不傻，只是不願跟人計較而已。也是，如果她傻，她的菠菜怎麼會營務地那麼好？還有她養的牛，頭頭壯實。她種的吊籃西瓜，年年賣大價錢。而這些，都是需要知識和技能的。

原來她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之人，而不是隻在一杯水裏興風作浪之徒。佩服啊！

三

經常來我家看報的，有一個戴眼鏡的老人，大家稱他眼鏡爺爺。他八十多歲了，卻一點兒也不顯老，身材魁梧，走路腳底生風，說話聲如洪鐘。他每天早上沿着大壩走十里路鍛鍊身體，年輕人也做不到。

一次父親跟他聊天，我倒茶時聽了兩句，才知道他原來參加過抗美援朝。我的天哪，老革命在眼前，我竟然不知道！

四

厚娃奶（不知道她的姓名，厚娃大概是她孫子吧，反正大家都這麼叫她）九十多歲了，依然身體硬朗，儘管一直骨瘦如柴，但從沒見她生過大病，就算偶爾頭疼腦熱，扛扛也就過去了。

她的丈夫是個大男子主義者，而且非常自私。在那大家普遍缺吃少穿的歲月，家裏有口吃的，他總是先餵飽自己的肚子，從不考慮別人，厚娃奶還要喂孩子，只好餓着肚子。她給

他做鞋子，給孩子做鞋子，而她自己，則不論春夏秋冬，都穿着她那雙似乎永遠也不會破的橡膠雨鞋，其實早就磨得不成樣子了。

在我的印象中，她總是挎個圓竹籠，光腳穿雙雨鞋，急匆匆從我家門口走過。去時籠裏是空的，回來時是滿的，有時是豬草，有時是麥穗，有時是野菜，有時是牛糞……

那時我母親是村裏唯一的裁縫，母親給她家做衣服，從不收錢。她有時過意不去，便送來一兩顆雞蛋。

厚娃奶生過五六個孩子，活下來三個，她生孩子時，她丈夫從不管她，既不給她準備雞蛋掛麪乾乾饃，也不給她買紅糖，甚至連接生婆也不請。她自己生下孩子，咬斷臍帶，然後燒水做飯吃。

我不能想象那是怎樣悽慘的情形，想想都心痛。或許天上真有神靈，憐惜她，讓她不生病，她活過很多“有福之人”，活過無情的丈夫，活過蹂躪她踐踏她的很多人，而且仍然很健康地活着。

每每覺得日子難捱時，想到她，便覺自己太矯情。她像一面堅強的鏡子，時時刻刻映照着我，提醒着我。

五

有天晨練時，看到一輛很奇怪的車，像奔跑的鴕鳥一樣疾駛而來。車很高，司機坐在高高的圓凳子上，操縱着方向盤，頭頂有個簡易遮陽棚。我突然明白過來，那是自己組裝的車。

我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準備拍照，司機是個帥氣的小夥子，他看見我，陽光般地衝我笑笑，很驕傲的神氣，好像很滿意自己的創造。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放下了手機。等他過去後，我才拍了一張背影。

“汽車製造家”就在我們村，就在我身邊！

……

原來在我們身邊，有那麼多“大人物”，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你知道小麥有幾片葉子嗎？發現並珍惜身邊的“小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