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最後的一眼散文

一般來說，搬家都是值得慶祝的事情，所謂喬遷之喜，總有些期待，總有些喜悅。可是，這裏不是家，只是曾經棲身的一個屋子而已，只是生命裏的一個驛站而已，也許只是因爲居住的時間長了一下，纔有那麼一點點的留戀。

真的不想讓任何人知曉，也不希望給任何人帶來麻煩，悄悄的找一輛汽車，悄悄的給司機一盒煙請求幫助，悄悄的從家裏帶來幾個魚鱗袋子，悄悄的上下樓跑上三四趟，也就十分鐘的時間，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熟悉的屋子，這張熟悉的桌子，這把熟悉的椅子，這副熟悉的壁畫，還有窗簾，吸頂燈，檯燈，檯曆夾，筆筒，這些曾經熟悉的一切，其實歸根結底沒什麼東西是屬於自己的。當然除了一個自己掏腰包買來的跟隨了幾十年的水杯，剩下的就是一袋又一袋的書。沉甸甸的，可有什麼用處嗎？這個水杯和這些書究竟是屬於自己的嗎？他們不過是世間暫時的一個存在，就像你自己的肉體一樣。連自己的肉體都不能帶走，還談什麼屬於或者不屬於？其實什麼都沒有帶走，屋子還是那個屋子，桌子還是那張桌子，椅子還是那把椅子，壁畫也還是原來的壁畫，還有窗簾，吸頂燈，檯燈，檯曆夾，筆筒，這些都還是原來的一切。其實一切還都是原來的樣子。

扶着門把手，回頭再看一眼，曾經的熟悉，曾經的親切，揮揮手，結束了一個年代。就如同增長了的幾個十年的歲月。索性把鑰匙也鎖在屋子裏面，因爲真的沒有必要回來的，也不想再回來了，就像過去的幾個年代！

真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就像昨日的太陽。未來的還在流逝，就像今日的流水。太陽給地球留下了什麼嗎？流水給河邊帶來了什麼嗎？可能真有，也可能什麼都沒有。如果說誰都知道地球上的一切都是固化了的陽光，可就針對於這某一天的太陽應該可以忽略。誰都知道水滋養了萬物，可誰能說清河邊的哪個小草是哪滴水珠灌溉出來的？看看明天的陽光，欣賞尚存的小草，這一切已經足夠了，何必要分別出陽光和水滴的某一個個體呢？

就像身邊留下的這一堆“垃圾”―－對別人來說，這些肯定都該歸到垃圾的行列，對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呢？過去了的'已經過去了，當時的重要性，當時的緊迫感，不過是存在於當時的情景而已，而今一切都過去了。人家說三個月沒有聯繫的朋友就不算朋友了，三個月不用的東西就是沒用的東西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如同白駒過隙，三個月過去，一切不都是真的垃圾了嗎？而且肯定的是，隨着時日延伸，就是作爲垃圾也會越來越貶值吧。

面對垃圾，仍然留存的只是一份記憶：書寫時的激情，收藏時的珍重，裝訂時的仔細，伴有當時的同伴的身影，當時的風景的襯托，當時的喜悅的心態，如今混和起來都已經變成平淡了。

真的沒有心情再整理它們一次，就好比此時此刻不想也無法整理自己的心情。那個地方已經看過最後的一眼，不想也不會再看見。留下這一堆垃圾，權作無聊時翻檢一份舊時的記憶吧。

其實，也沒什麼值得留戀，就這份記憶不是也隨着時光將必然的磨滅和消逝嗎，亦如這昨日的陽光和今日的流水。回頭看過最後一眼，還是轉身看前面的路吧，儘管渺茫，儘管坎坷，儘管無法預測，可是還是要走下去。

因爲回憶也是需要在生存的條件下才存在的。

靈魂之有無尚且存疑，陰間的所在還是相信其確有吧。都說陰陽兩隔，咫尺天涯，但有些時刻卻也不盡然。不說夢境裏那活靈活現的生活再現，就是每年總有幾天的傍晚，兩界的人們也會相聚在一起。

看着街頭路邊又燃起了一片片煙火，就知道寒衣節又到了。十月一燒寒衣，看起來似乎不夠文明，但作爲五千年文化的一部分，不僅寄託着對故人的懷念，也承載着對逝者的悲憫，官府不禁止，百姓也就繼續着。

晚飯後和妻子一起，加入到祭奠行列裏。夫家親人圍一圈，妻家親人另一圈，各自在心底默默唸叨幾句，就看着那一大把黃紙熊熊燃燒起來。在嫋嫋的煙塵裏，那彷彿先人們也跟着踏歌而來。再看着他們一個個穿上生前難得享用的五彩衣，揣上比銀行多得多的一摞冥幣，交換些來世今生各自的生活資訊，說上一些年年不變的祝福和祈願，就像看到了各自所處的天地，各自生活的溫飽和幸福。再等幾分鐘過去，火光消散，灰燼飄飛，雙方不用握手道別，也不必折柳相送，各自案各自的方法離開。於是，就知道這短暫的相會宣告結束，也知道還會在下一個定好了的日子再次來相會。

走在回家的路上，仍想着人間和天堂的聯繫，也許陰陽之間真的是可以這樣互通的。

記得曾參觀三星堆博物館，那裏面除了順風耳千里眼等誇張造像外，一直記得那個青銅神樹。樹分3層，九根繁茂的樹枝，上面各自是果實及花朵，另外還棲息着9只神鳥,主幹則是一條尾上頭下攀援的神龍，據說這就是古人心目中的“天上、人間、地獄”了。透過連接三者的神龍，人們就可以方便的來往於天地之間。幾千年前的先人們透過這種方式打破了天地人的界限，實現了人間和陰間的溝通，暗示了人世外那非物質世界的存在，甚至某種程度上實現了人類通天的夢想。

如果說這只是揣測，那現代科學也在不斷的證實着。據宇宙黑洞理論，黑洞並非是個吸納一切的陷阱，反而是個不斷輻射資訊的資訊源。只是它輻射出的資訊已不再是這個物質世界可以理解的。每個黑洞的內部可能存在着另一個宇宙。或者說我們生活在這個物質世界的對面，是黑洞中的另外一個世界。反過來也一樣：我們就生活在某個黑洞裏，而黑洞那頭則是人類尚無法到達的另外的世界。黑洞正是通往其它宇宙空間的橋樑。如銀河系和其它星系，就可能本來就是在另一個黑洞中。要穿越這兩個世界的界限，只需要穿透這層時光的薄膜。而在穿透的剎那，時間會變慢，生命會永恆，一切心願也都會來得及實現。

也許在不遠的將來，透過天地人之間的神龍，或穿透黑洞的一層膜，就實現了人和天堂的聯繫。果真如此，那一切的思念也就成爲現實了。因爲一個人的死亡，其實只是另一個生命的誕生。兩者的區別，只在生存的形式不同而已。到那時，自然也就無所謂了感傷，無所謂了悲痛，更沒了肝腸欲斷和痛不欲生，生命的來到與離去都是一種輪迴的必然，隨着時間沉澱的，只是親情的思念，和對先輩的情結。

如此想來，也許就在隔着光影的對面的世界，會再現童年那片故土，會重逢離別的親人同學和朋友，會讓你有時間和心情仰望記憶裏的那片藍天，徜徉一條夢境裏清澈的小溪，散步一片桃源般的無垠的森林，於是，世界上就不再有孤獨寂寞，而只有笑語歡顏。

誰又能斷定一定不是這樣呢？望着那晴朗的夜空，那裏也許就是先人們寄存的領地。凝視那一顆顆閃爍的星辰，很可能就是親人們凝望的眼眸。那滋潤的雨滴，是滋養你生命的甘霖。飄忽不定的流雲，展現你生命的活力浪漫。至於那掛在天邊的彩虹，就是你通往天國的大門了。跟隨那一會兒悠揚一會兒肅殺的風聲，就會引導你走向天國的福音。

在寒衣節這個天門開啟的時間，讓我們把思念打成郵包，託明月傳遞給您們，把親情託雪花裝扮您們，把感恩予朝陽謝謝您們，把離別的悲酸化作生命的力量傳遞給您們，那麼我們就都不會孤單。讓我們再次相約，在下一次相聚的時候，一起坐在門口石凳上曬太陽，一起撫摸各自皺紋橫生的臉上的笑容，一起訴說十幾年來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就像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從未分開過一樣。

另一個世界很遙遠，另一個世界很親近。火光外是我的思念，塵煙裏有你的叮嚀，世外天涯，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