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生涯散文

（一）

我最爲悲哀的是，早上籤到。冬日裏6點多鐘，正是陰冷昏暗的時候，走進一個同樣昏暗冷漠、迷宮一樣的地下室。足以瞬間凝固所有快活、自由的個性和思想的地方——氣氛，死氣沉沉。人羣，各懷心思。太多的老弱病殘、衣衫不整的打工者歪歪斜斜或躺或坐在那些不乾不淨的沙發上。初次到來的我緊張兮兮的跟隨着，隨便找個角落蜷縮着。感染者、嚼嚼着那種氣氛。那種足以瓦解自尊、矜持，徹底摧毀年輕、活氣等念想的氣流或氣氛。我頂頂厭惡那種氣息，可是我又不得不暫時被它約束，且不得不吮吸着那種“氣味”。

一時間，我的心情悲哀到極點：我的人生怎麼會混得如此落魄？竟然如今與這些人爲伍？那份悲哀和墮落的心理幾乎把我弄垮。那種灰溜溜的感覺碎片，紛紛揚揚的滲透我的五臟六腑。也許，我的人生註定要冒出這一段生涯。

然後，灰頭土臉地來到工地，做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活。像一羣被驅趕的牛羊，走進一片固定的草地吃草、幹活。

看着那些時而看看日頭，時而瞅瞅手機鐘點的“工友們”，我心裏好生酸楚——熬天啊！

我也成了這熬天一族，一隻人世極爲卑賤、心神不寧的螞蟻。

這裏來來往往，不停穿梭着各種類型的“小車”。來來往往着各種各樣、各種身份、體面整潔的人流。我不敢擡頭或正眼看人，我害怕撞見熟悉的面孔，我害怕驚訝或鄙夷的眼神。我像做賊一樣熬着時間……

我唯一渴望，晚上趕快回到我那孤靜的小屋，寫一寫我的“日記”，那是一個快樂的時刻。可以暫時恢復自尊，恢復那個稍微靜定的、另一個“超然”的自己，梳理梳理我的悲哀。

（二）

雖然這不是一場遠行的漂泊。可是我的生活的確是變了。完完全全走出了“家”的概念，完完全全走出了“家”的保護，家的無聊和困頓。雖然日子看似在混。可畢竟是我身我心和“獨自生存”零距離接觸。

我知道，從此，我必須變成一個獨立的人。時時刻刻保持警醒狀態：我的生活起居，我與這裏的領導、同事的關係，關於生存下來的種種，我都要鄭重面對和思考。這是以往的我疏懶慣了的。

還有，我此行的意義：僅僅是爲了那點所謂養家餬口微薄的工資嗎？我每天每天幾乎不停的問自己，在我渾渾噩噩的白日，在我不停失眠的夜裏，在我胡言亂語的所謂“日記”裏。

每天盼望晚上一個人獨居。儘快的擺脫白日裏那灰溜溜的形象和心境，儘快的修補，恢復一個清靜、完整的自己。我想，這已經很美了，這，應該是我的渴望，渴望已久的事了。

日子，不論平平靜靜或者轟轟烈烈。不論大富大貴或者悲慘不堪，你都要仰望生活，都要質問生活，你都要用心經營你的點點滴滴。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龐大臃腫的企業。這裏有各類分工，有各種年齡、各種性格、閱歷的人羣存在。如果按以往我的性子，我會努力試着接近他們，和他們慢慢溝通、相熟。可是現在的我，有點“望洋興嘆”，有點“自身難保”——我連自身儀容心態都從容不了，淡定不了，我沒有勇氣貿然接近他們。我只有擁有一個完整的、稍微體面的臉容和內心，纔有和他們走近，產生溝通的慾望和興趣。彷彿衣不蔽體、叫花子一般的模樣，誰會待見你？還妄想溝什麼通？

晚上，我想出去走走。看到門崗那些體面、帥哥一般的保安，眼前爲之一亮——原來這裏也有青春靚麗的'風景？並非都是老弱病殘、暮氣沉沉，叫人失望的羣體。

廠區門口停放大面積各種“小車”——那都是體面人的象徵，那是人生“硬件”，那是一種無聲的壓迫，足以讓我壓抑和自卑。我似乎變成了一個可憐吧唧的“另類”。有誰會看重我，願意和我認識結交呢？

大門外是寬闊的響着車音的馬路。因爲昨天的毛毛霧雨，地面、空氣都溼漉漉的。就像我寂寞、溼溼的內心。

外面有各種生存門店。大酒店，修車、賣車的一家挨一家，燈火輝煌。當然還有一些溫馨誘人的小吃店。不過，它們都安安靜靜保持各自獨立的生存模式，與我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他們不會介意，不遠處有個“我”在望着他們，在思索、掂量這“生存”，以及所有空茫茫的、亂的一塌糊塗的心情碎片。

我無法與除我之外的外界溝通。我開始真切的感受人世生存的艱辛和孤獨感。我稍微爲這孤獨感而悲涼，然而我真的又很慶幸：只有經常處在這樣的環境氛圍我纔會慢慢長大，纔會慢慢走出往日那個死水一潭的周遭存在，那個永遠孩子氣的、狹隘的“小我”。

這份生存教育，對於我真的太缺乏了，與我來的太晚了。這些常識性的東西，換做別人，20來歲就懂了。而我早已擁有成人的年齡，可心理年齡分外幼稚。我很早就發現這一弊端，我渴望糾正。可是，多年來不窮不富、不鹹不淡的境遇，那種家庭式經營，一直沒有讓我有這個機會。

我還是回到那個獨自的小屋吧。雖然與外界隔絕，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不管我渴不渴望安靜，在這裏沒有人會注意我，關心我，拜訪我，試着和我認識交心的人。

我獨自咀嚼着那份卑賤、無聊、或者空茫茫的思緒。坐在牀沿，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我知道，這是我一日惟一最“休閒”最欣喜的時光。我應該好好規劃和利用，使之充分發揮它的寶貴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