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潮散文

從粵北一個山城到祖國南海邊深圳，千里迢迢風塵僕僕驅車而至，是爲了卻夢寐已久觀看海水漲潮的心願。

車在紅果樹海濱公園前一停穩，我們就直奔海邊。走過曲徑穿過幽林修篁，海濱出現在眼前。

海水還沒有漲潮。到達海灣的時間是四點四十八分，按往常規律此時應出現漲潮奇觀。我想，剛下過一場大雨，可能是太陽引力稍差的緣故罷。沒法子，只好耐心等待了。

我時而漫步在海濱江堤上，時而扶着江堤欄杆，目光向四處遊離搜尋：岸邊凌亂地散佈被海浪捲來的大小石塊，淺灘上裸露着烏黑的淤泥，看不見電視中那樣美麗鬆軟金黃色的沙灘；再遠些是輕輕搖動渾濁的海水，水環繞着一個個小泥丘，每個泥丘上落滿許多白色的海鷗和不知名的水鳥，它們時而嬉戲時而貼近水面低飛迂迴；遠處，靄氣淡淡地瀰漫於水天之間，迷濛處可見隱隱的峯巒和長長的跨海大橋；遠方的天空中泛着柔和光線的夕陽徐徐下滑，水鳥掠過殷紅的晚霞翻飛在雲天裏，好一個“落霞與孤鶩齊飛”的景色！

晚歸的漁帆在迷濛間晃動，漁歌順着風隱約傳來；身後的公園裏歸禽歡唱，與海空鷗鳴交織成一首動聽的傍晚樂曲。等待的浮躁被海風吹去，情與景在同一時空瞬息變化，心神彷彿痛飲佳釀似的被眼前美景陶醉。自然與人之間的情感是緊密相關的`，人在不同境際中會生髮出不同的感受。我的詩眸在捕捉海天的景物時已經融景於情，綺夢在開啟情感大門的剎那間騰飛。我不沉湎於“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以對月”的那種逸性，卻鍾情於五柳先生“歸去來兮”那種淡定。於是乎面對這第一次目睹的大海，面對略顯朦朧但又絢麗的景色，腦海詩情油然生起。我深情地吟唱，想讓大海傾聽到我的心聲：

漫步江濱徑，輕雲翥海天。落霞趨遠鶩，夕照起流煙。

酒共鳴禽醉，思從綺夢旋。遙空鷗掠翅，晚唱打漁船。

海水經過漫長的涌入過程，慢慢地漫過裸露的泥丘，漫過岸邊的淤泥石塊，靠討海生存的撈蠔的人迅速朝岸邊靠攏，海鷗和其他鳥兒一齊飛上天空，漁帆快速駛近……我知道大潮要來了。

大海是坦蕩的。它的坦蕩不在於張揚自己個性的偉大，而在於大膽地透析自我的心跡。

潮初來時不是洶涌而至，也不是碧波萬頃，而是一層一層地涌來，它不遮掩自身的弱點，相反把渾濁的面目無遺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渾黃的波紋一層一層的涌動，到岸後又反彈回去，涌來的和彈回的海水互相較着勁，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漾起朵朵細小的黃花。我不厭惡這渾黃的微波，反而覺得它了不起。敢於袒露心扉是一種美的表現，用華麗的外表掩飾骯髒的心纔是最醜的。你看那渾黃的海水多麼歡暢，不是坦蕩賦予它的活力能那麼自信嗎？只要心有希望，混沌終會被清流湔洗而變得純淨的。

海風大了起來，風聲挾着潮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開始是一條渾白相間的線條閃入眼簾，線條越來越近、越來越粗，無數的大小浪花賽跑似的拼命地爭先恐後奔來，第一陣潮水還沒有停穩，後一陣潮水又洶涌而至，潮水擠壓碰撞着，揚起波瀾、發出巨響。此時，老天爺顯得十分善解人意，拂去空中的迷茫，天變得清晰多了。斜暉把金色投下大海，海面上撒滿碎玉似的粼粼波光；海鷗和海鳥一會兒翔飛天際，一會兒又俯身衝下搏擊海浪，叫聲是那麼亮唳。天地間，雄偉粗獷與柔和溫順交融在一起，色彩斑斕和諧，這是多麼絕妙的畫面！更妙的是，原本渾濁的海水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蔚藍的碧波。海水不斷地奔騰而來，海風一路推波助瀾，被推在前頭的潮水騰了起來，拍打着海岸，濺起四散的浪花，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海風狂旋呼嘯，掀起一個個浪峯，跌落一個個峽谷。雄偉壯觀的場面難以用語言表達，我的心被大海的魅力震撼了，思緒陡然騁飛天際。此刻除了領會到大海磅礡氣勢之力量偉大外，對大海寬廣的胸襟已有了更深層的瞭解：大海能包容一切，無論是百川歸流、朝暾暮日、峯巒落霞，還是彤雲陰霾、雷鳴閃電、狂風驟雨，它都納於襟抱；無論是沖霄浩氣、跌宕沉浮、失落挫折，抑或喜怒哀樂，它都能傾聽各種心聲地訴說吶喊……它總是給失敗者以信念、給消沉者以力量！總是給渋海者以引導，給希望者以光明！它不存邪惡與私慾，卻有純潔與坦蕩！它傾情奉獻，而從不索取……人與大海的胸懷相比是那麼卑微，這種大度與寬容誰可以比擬？假如你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冷靜地品味思索，心緒自然會馳入煙波浩渺之中，靈魂就會受到它的感召而趨向純真。信乎？

海浪打擊聲喚回我的遐思。海潮歷經久久的衝撞後，狂放漸漸有所收斂。但波瀾還在盪漾起伏，海潮還在奔騰捲動，浪花還在激動翻滾，海風還在呼呼作響……

遠峯把最後一抹陽光收去，黃昏來臨，腳步戀戀不捨地踏上歸程。走入公園樹叢間，還聽得見陣陣驚濤拍岸的響聲，心頭難免掠過些許惆悵。雖因沒能看見大海恢復平靜時那種寧靜的美麗而有一絲絲遺憾，但決不是懊悔，因爲我第一次看到了大海漲潮的奇觀，最欣慰的是能那麼近距離去讀海。

回到酒店，我用手機打出了一首《觀潮》五律詩，以記鴻爪：

千里驅車至，來觀海漲潮。淺灘鷗鷺戲，漫水櫓帆搖。

風動催波涌，濤驚拍岸囂。緒隨煙浩渺，呼嘯起狂飆。

夏日到深圳紅果樹海濱大堤觀潮，，收穫良多，的確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