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的時光散文

當心裏漫起莫名的浮躁，人也就漸漸變得慵懶。成天浸泡在柴米油鹽裏，渾渾噩噩着。這樣的日子，難免有虛度光陰之感。

大概是無法靜心的緣故，心裏明明思緒萬千，可到了筆下，卻無處下手。每到此時﹐眼底總氤氳着無奈和落寞。前些日子，老公帶孩子回老家過暑假。臨走前，回村裏看望母親。在電話中，我告訴五歲的兒子，我非常想念自己的媽媽。小傢伙聽後，便用手機悄悄地拍了幾張外婆的照片，發到我微信上。看着微信裏母親滄桑的面容，忙碌的身影，一股酸酸的液體，溫潤了我的眼眶。

一年多不見，照片中的母親又蒼老了不少。看着被烈日暴曬的黝黑麪龐，我真的好心疼！時光飛逝中，那個曾經風風火火的母親，真的老了。歲月在她身上，刻下了艱辛。而母親，卻在我生命中，播撒着溫暖。我曾在兒時家中的舊照裏，見到過年輕時的母親。照片裏，母親梳着齊肩的麻花辮，眉目如畫，溫婉文靜。攝於70年代的照片，是母親的'初中畢業照，她最美好的年華被定格其中。儘管多年後，已覓不到舊照片的蹤跡。但母親年輕的身影，已烙印在我心底。

從記事起，母親的舊照片，就一直被鑲嵌在相框，掛於高高的牆上。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個不大的相框。原木色的相框鑲着醬紅色的邊，質樸而不失淡雅。除了畢業照，還有同學們贈送的單人照。清一色的黑白照片裏，純淨的眼神，樸素的衣着，也難掩師生們眉宇間的奕奕神采。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裏，能讀完初中，擁有一張畢業照，對大部分農村孩子來說，是件奢侈的事。從母親對照片的珍愛程度來看，那截校園時光，對後來命運多舛的母親而言，無疑是溫馨的。

在漫長坎坷裏，正是因了那些記憶的溫情，才使母親在生活的風雨飄搖裏，有了跋涉下去的勇氣。後來，因家中突遭變故，母親在疲憊之餘，已無暇顧及其它。那些珍藏多年的照片，在屢次搬家中，沒了去向。多年後，我曾責備自己，當初怎麼就不知保管好那些照片呢？那些，可是母親青蔥年華掠過後的唯一印記！從那以後，每次回家，我都會在結滿蜘蛛網的老屋裏四處尋覓，到處張望。我眼前揮不去的，是照片中母親當年的身影。

母親曾讀過不少書，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後來生妹妹時，曾命懸一線地做了場大手術。手術痊癒後，記憶力卻下降了不少。兒時，在我學習成績單上籤的名，永遠是母親。她那端莊大氣的字跡，是我幼時的驕傲。當母親含辛茹苦地將我們拉扯大，爲了生活，我們卻相繼遠離。在漫長的聚少離多裏，母親常獨自一人固守家園。爲了記住我們的聯繫電話，母親自制了電話本。所謂的電話本，其實就是弟弟上學用過的作業本。母親把我們姐弟仨的號碼，用鉛筆工整簡潔地寫在本子扉頁。那時，家裏用的還是座機。那部紅色電話機，就安裝在母親牀頭桌子上。即便更深露重，母親都不曾錯過我們的電話，哪怕只是簡短的問侯。儘管隔着長長的電話線，我依然能感覺到電話那頭母親深切的思念。

隨着手機的普及，妹妹也給母親買了部老人手機。和座機電話比起來，手機真是方便了不少。只是，邁進六十歲門檻後的母親，記性大不如前。那些長長的手機號，她基本上都記不住。很多時候，都是妹妹幫她存進手機。昔日干農活做家務時手腳麻利、耳聰目明的母親，已不再如初。前些年，每到逢年過節，我會寄錢回去。每次取錢，母親都得坐公交車去縣城。後來，我在電話中得知，母親因多年不寫字，取錢簽名時，手總是發抖。知道這個狀況後，我的心，酸澀極了。我知道，不管我願意與否，當年照片中那個文雅知性的母親，已被歲月磨礪得面目全非。因心疼母親取錢不便，我不再給母親寄錢。改打錢到妹妹賬號，讓妹妹將錢取出後給母親送去。

儘管光陰流轉，歲月無情，卻也不乏記憶的溫存，時光的柔軟。一路走來，儘管光陰粗糙，但依然會有觸手可及的光潔與安然相伴。它們猶如散發着幽香的花朵，在不經意的角落，悄然吐蕊，怡然飄香。佇立在歲月河岸，我疼惜母親爲生活所受的磨難，卻無法原諒自己的遠行。倒是母親怕我擔心，反過來安慰我。時間一長，我也沾染了母親的豁達。每次回老家，望着母親疲憊的身影，往事一幕幕漸上心頭。看着她日漸蒼老的容顏，我的淚常無聲滑落。一路走來，那些風雨交加的日子，若不是有母親的呵護，真不知還要經受多少煎熬。

每次想到母親，不管面對怎樣惡劣的環境，我的心都會在剎那間平靜下來。和母親在一起的溫馨時光，會淺笑着將我滿身疲憊洗滌。很多時候，不敢低頭去細想。這紛擾的塵世，若沒有母親的疼愛和顧惜，自己的世界，將是怎樣的殘缺和冰冷。可是，看着至愛親人在時光洪茺中緩緩老去，心中的悲涼無法用語言描述。每到逢年過節，我轉錢回家，母親總不忘絮叨，說她不缺錢花，家裏還有存糧沒賣。那些一變賣，就是她的零花錢。母親時時替我着想，覺得我拖家帶口，過得不易。每每聽到母親這些體己話，我常噙淚沉默，良久無語。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自己的日子再艱難，在兒女面前，母親展現在給我們的，唯有樂觀和堅強。其實，不想也知道，家裏那幾粒糧食，又能賣多少錢。一個冬天下來，光隨禮，都得不少開支。可日子再苦，母親從不在我們面前抱怨。常叮囑我們出門在外，要踏實做人，認真做事。母親的隱忍和堅強，讓我百感交集。

傾盡一生，若能讓母親過上安穩日子，我絕無怨言。只是，忙於奔波的我，未能爲母親遮過風、擋過雨，反而讓母親把我們放在心上，牽掛不已。每次相聚，真想長坐母親身旁，看繁星閃爍，聽清風低語。即便眼眸滿含離愁，我依然覺得，唯有母愛，纔是人間最暖心的風景。

走過萬水千山，才知道，塵世最安穩的地方，莫過於依偎在母親身旁。生命中最溫軟的時光，莫過於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