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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農民工父親散文

散文1.24W

曾想了許久,想寫一篇名爲《父親》的文章。如果是幾年前,這文章對我來說可能是再也簡單不過了,我又可以用那些套話來遮掩一切感情並覺得自己完成了一篇好的文章,可以得到老師的讚許。然而此刻頓筆沉思。

我的農民工父親散文

窗外又飄起了幾度不再出現的雪花,像自殺的棉花迎向大地,只是留下來的是白而非血紅。我支身一人在空蕩而寒冷的教室裏透過情感流露而揮筆白紙之上。心裏明白這個世界有許多東西都溢於言語之外,情感與現實只能是一支雙曲線,只能無限接近而永遠不相交。紙上得來的只能成爲人生經歷中的一個附屬品,真實是無法用言語給予描述的。

中午時分,由於天氣極其寒冷,教室裏不會有幾個人。我漫步教學樓的長廊之中,在四樓向操場投去鬆弛而沉痛的雙眼,事實上並不是十分寒冷。整個教學樓都處於嚴肅死寂之中。樹上的冰塊雪白雪白,我看到了它,它看到了我。我趴在冰涼的瓷磚上,四樓的高度讓我望而生畏。我彷彿覺得腳下的地板樓下了,我跟隨着地板向地面落下。現在我好怕在高處往下看,因爲在我的腦海裏那一幕卻又在我的處境下不斷地重演。

現在我才知道,最簡單的話題最簡單的題目命名的文章纔是我們無法動筆的。而在我父親身上這樣的情況更加明顯,爲人子的我才知道父親的題材有多麼地深奧。

我出身農村,我只能這樣說,因爲我不會輕易地開口說我是一個出身於貧苦的農村男孩。如果我這樣說那是對父親以及所有親人的侮辱,否定了他們這麼多年在這個社會爲生活奔波勞碌的事實。事實上這麼多年來,生活狀況已經不是主要的,因爲父親已經盡他最大努力我也一樣盡力了。曾有一段時間,我寫文章卻恥於提及。後來想想這與那些不再讓父母參加自己家長會在街上遇到父親卻否認是自己的父母有什麼兩樣?後來看到父親勞碌的身影我才明白我錯了,我不能以父親的身世和我是父親的兒子而怪罪於父親。我沒有要求我是父親的兒子,父親也事先不知道我就是他的兒子,這一切是隨機事件但又是必然事件。

現在,我爲我自己是農民的兒子,自己在農村中度過了人生中足足的十五年而自豪,這是許多城市裏的人根本無法體會的。城市人有城市的生活方式,農村人有農村人的生活方法,父親給我的卻是讓我在農村和城市輾轉,這個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之外。

對於父親的記憶我並沒有多少。小學生涯中那一段是徹底地遺忘了,更不要說自己還沒有上學前。農村中,尤其是在我們衡南縣的南面有這樣的習俗,也許也算不上習俗吧,大家都是這樣的也就成自然,一般地由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帶小孩,父母則外出打工。幾乎是一年難得有幾天可以團聚,早幾年沒有電話通訊幾乎全無,後來幾年村裏有了電話纔好一點。家長打電話回家,小孩滿山跑喜悅無比,現在才明白這樣的呼叫轉移在我們的童年生活中滿盈着怎樣的情感。我的父母也一樣,也許我還比較幸運,我的父母離開也不遠,一般在衡陽市,回家也只是兩個小時的車程吧。而大多數的父母卻在廣州那邊務工,形成了一股浪潮。只是高中後我才知道我的父母有一個特殊的代名詞——農民工,而我則是所謂的留守兒童。現在全社會都在激烈地討論這個問題,而就我個人來言我卻支援父母外出就像他們支援我讀書一樣,因爲生活所迫。這樣複雜的問題以及夾雜在其中是許多社會專家所不能理解的,除非他之前也經歷過。

這樣說吧,在我的生活中奶奶比我媽還要更像我媽。直至奶奶去世前我對我媽的理解還停留在陌生的階層上,腦海中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而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生活所迫情不得已。

父親從一十四歲就開始從事基礎建築,一直到四十四歲。爺爺一共有五個兒子,沒有一人接受過比小學還高的教育,當時並不重視教育。父親好像只讀了兩年的書吧,他並沒有埋怨爺爺,他理解他。十一二歲父親就開始在外面胡亂闖蕩,由湖南步行到江西再由江西步行至湖南。半個月內奶奶爲了他終日以淚洗面。後來也隨村裏一些同齡人在各地補鍋。其中漫長的艱辛我聽過他以前時常提及。這事說的最多的並不是他自己,經常在奶奶那裏聽過,當時我還小隻是默默地聽着。十四歲開始父親就開始學基礎建築,事實上他這生的手藝並不是他在師傅那裏學到的,一切都是他一個人慢慢地自學。我並不懷疑他的接受能力,這個他完全有能力。

二十多年來,我國社會發展迅速,父親的手藝也不斷地與時代俱進。我小的時候他就和母親在廣州那邊,當時他們都非常地年輕,一連幾年都沒有回來,直到父親生病。現在想想我也應當感謝上帝多給我父親十多年的生命。父親這輩子沒有什麼怪病,僅僅是胃病就讓他死去活來。當時他正在廣州工地,突如其來的重病使他年紀輕輕便進入醫院。醫生當時說他可能是癌症,反正胃已經潰爛,口中吐出來的全部都是黑色的血。他可能只有幾個月的生命,醫生叫家人準備他的後世。這也許是我出生後第一次有長的時間和父親接觸吧,但是我沒有任何關於這方面的記憶,一點也沒有。而最讓我震驚的是父親對當時並不知事的我和弟弟說的話。他要求上天再給他十年的生命讓他盡人父之責,到那時我也懂事了,衣食方面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他死而無憾。但是他不希望上天這麼絕情,在我和弟弟只有幾歲的時候讓他***,就是死也不瞑目。父親沒有什麼文化,爲人也非常開朗,出奇的開朗,後來他終於度過那一段可怕的歲月。上天答應了他的請求。而我卻一直不知道父親那天是含着怎樣的淚水跟我和弟弟說的。

再後來父親在這十多年裏病情又反覆地復發着,當我懂事我才知道這對我的影響有多大,我一直祈禱着上天。以後幾年復發較少。大約是在1995年的時候,我記得當時我正在上學前班,父親承包了一個工地在寧遠縣,成了一個老闆。也許這對他來說是一個人生的大轉折,但是他失敗了,還背上了債務。父親也帶着病在建築工地日曬雨淋,他非常努力,在扶持我和弟弟上學的同時還還清了所有的債務。相反別人還欠我父親的錢,父親的死也有許多先前的好友以及曾經欠父親債務的人到來。

父親是一個非常重視教育的人,因爲他沒有讀多少書同時又在外面受到別人壓迫欺凌,他纔要我和弟弟努力讀書。他說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榮耀是生了我,有我這個兒子他此生無撼。而我也盡力地完成我自己的任務,一步步不斷地向上爬,我想我的父親得到別人尊重受別人羨慕。我一直認爲我讀書是爲父母,原因非常簡單,我個人覺得有負於父母太多同時父母那蒼老的面容以及平日裏的生活點滴讓我奮發圖強。在學習上我一直在尋找新的路,像父親那樣艱苦奮鬥,但是我所經歷的苦還不及父親。自學前班起,我在父親的眼中就樹立了一個良好的形象,他一開始就認爲整個家庭中我是讀書的希望。而他這輩子則以最大努力滿足我,我的成績以及品格則是他努力的動力。

整個小學中我是在歡樂中度過。這樣說吧,我懂事要比其它小孩晚的多。在我的心裏一直保留着童年的歡悅,爲此我浪費了十五年的時間。這十五年我無憂無慮,像快樂的天使。而父親的奮鬥卻一直持續着。2002年,我開始上初中,這一年家庭發生重大變故,對父親的記憶也從這一年愈深刻。農村裏砌房子和婚姻是人生中最大的事件,又是正因爲大家沒有受到多少教育而兄弟之間同室操戈。父親在當時也非常惱火,因爲整個家庭的其它四個兄弟站成一邊,惟有父親一人一邊。我不知道他們幾個人之間到底誰對誰錯,而他們都是我的至親,我都不好說。但是我知道他們對我父親做的有點過分,父親也曾經一度想和他們斷絕關係。

第二年一直把我從小帶到大的奶奶和爺爺不再帶我,父親也沒有說多少,把我和弟弟放在村裏的其它人家裏,答應每個月給他們錢。於是哪個家我幾乎是不回去了,即使沒有幾十米遠。當時我在上初一,我清楚地記得父親也在外地打工,外面的東西都是捎人帶給我的。我幾乎在有一

初中我上過兩所中學。家庭變故那一年我在鄉里的中學上,一個學期後我到縣裏面一所大家都認爲非常好的中學上了兩年半。而進縣裏面中學上課是父親託人辦理的,不然的話我是無論如何也進不去,我知道。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的名字開始叫陳柯。這時我才意識到父親在我的面前蒼老了許多。但是我還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孩。當時我應該也快到十五歲了吧。我的童年一直延續到這過後不遠。

2004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轉折,我改變了整個人生的意義。小學我是在患悅中度過,讀書跟本算不上努力,不過成績還是非常好的,不然父親也不會把整個家庭的希望放在我的身上。現在看來我真的好後悔,自己欺騙了父親,父親眼中的我和本來的我差的太遠太遠。2004年的春季,當時我已上初二小學期,父親從架子上面摔了下來,腳斷了。我卻一直不知道,直到我帶着微笑的幼稚的臉回到家裏。我開始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這是第一次我懂事以來聽到父親出事。整個人傻了。此後我不再幼稚,只是不斷地悔恨自己先前沒有努力,痛不欲生。以父親的痛換來我的良知,這樣不值得。奶奶一直叫我到衡陽去看父親,而我一口拒絕。我好想去,真的好想去,但是我又不能去。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也不想看到躺在病牀上的父親。我好恨自己。就在我聽到父親出事時,我就決心改變自己,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下定決心要改變。轉眼間我變得成熟而穩重沉默,臉上少了那些浮動和幼稚。我就開始對自己說這一生我要父親倖福,我要用自己的成績來證明一切不再和其它同學打鬧,靜下心來努力讀書。應該說,我也一直認爲,我人生中前八年書上白讀了。真正對得起父親的是現在的四年。

大約在他出事後一週,爺爺一個人乘車到了衡陽,當時他年近八十。到了衡陽看到父親痛哭。應該這是爺爺第一次爲父親哭泣,我也一樣,只是我沒有去。兩個月後,父親腳好了一點,他從衡陽回來,正值我放假。一個月裏,我才真正上了解父親,我和他第一次當面聊那麼長,彷彿我們像兄弟一樣。我和他的感情發展到顛峯。在這之前,父親同樣從樓上摔下,當時是在九樓,幸運在七樓有甲板把他擋住了,不然……而這件事,做兒子的我卻從來沒有聽他提及。在他去世後我才聽母親提到。

同樣是2004年,冬季時奶奶永遠地離開了人世。像父親去世一樣,在她去世前一段時日裏我已經有了預感,但我萬萬沒有想到預感是那麼真那麼準。自2002年家庭變故了,叔叔伯伯以及父親五人從來沒有相認宛如陌生人一般,而奶奶的死卻帶來了整個家庭近年來最大的團聚並且空前絕後。即使父親和他們的關係再差,他們還是通知了父親,父親一開始也並不以爲是真,因爲以奶奶的身體看來再活十年都不成問題,後來來了電話才相信。我當時在上初三,家人卻一直沒有通知我。學校那周有人自殺,所以補課取消,本來高高興興地回來,卻見到這般情況。奶奶死的時候留下了5000元,先本想分給他五個兒子,她死之後爺爺把那5000元存摺拿了出來。包括父親在內的五個兒子立即跪倒在奶奶的牀前抱頭痛哭,就這一件事整個大家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團結。當年積下的怨恨也一筆勾銷。這也是父親和我所希望看到的景況。

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孝子,我爲人子他也爲人子,我自愧不如。奶奶去世後這三年來父親對爺爺的好是與目共睹的。對人的.尊重以及道德方面許多事都是我從他那裏學的。奶奶最好的孫子是我,最好的兒子是父親。

2005年我就開始染上了精神病,之所以爲染是因爲我不相信這病是由我個人本心所產生的。中考我終於以失敗而告終,也許在別人的心裏我那樣的分數已經算是高了,但是我還是認爲我失敗了。縣裏面的重點高中我沒有考上,最終陰差陽錯進了市裏面的重點高中。而我一直想在縣裏面念高中對市裏面學校我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應該知道我心裏面出了毛病,他看到我整個人都變了,脾氣越來越大說話有時候亂說整天把“死”字掛在嘴邊根本不受我意識的控制。他也預料了我的情況,所以他要求我到市裏面上高中。他給我的理由是他想見到我,有我在他身邊非常好同時他也想補上以前十多年。而真正的原因是他怕我在縣裏面讀書壓力大以防有自殺的傾向。他對我的良苦用心是我根本無法理解的。2005年應該是這幾年最另人開心的一年吧。

市裏面的高中不像縣裏面的。在每個學期都要舉行家長會而父親卻以各種情況推辭,總是要母親去。我爲這一直對他有一點看法,最後又導致我和他關係的破裂。來市裏面上學時,我還不知道講普通話,在班裏受到其它同學的歧視是理應的。我的一切都與別的同學無法比,更何況在班裏大部分同學又不努力讀書,我開始覺得上天對我不公平。看到別的同學家長對他們的好想想我父親對我的愛我漸漸地變了。我一直問自己爲什麼是農民工的兒子。我以我的出身而感到自卑,於是有時不免給父母出難題,而沒有想到的是父親卻一件件地幫我完成。我後悔莫及。

父親對穿着沒有一點的講究甚至在被人的眼裏是不堪入目,十年了,也許有十年他沒有爲自己添一件衣服了。有一段時日我也不堪入眼,但後來我明白什麼是良心才知道父親的一切是爲了我,便心生敬畏和憐憫。我相信那一種感覺應該是一種憐憫,一種讓人鼻子酸酸心情複雜的情緒翻滾。父親不出席家長會的原因只有一個,怕給自己兒子丟臉。高一的時候我確實有點在意,但是後來我沒有介意這些。反而我要讓別人看到父親,讓他們明白農民工的兒子在班裏成績排在前面而他的父親是在寒冷中度過的,我想讓別人覺得他偉大。父親的穿着不是問題,重要的是父親有一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心靈。這些年來我受到父親的影響很大很大,做人方面我多少繼承了許多。

2006年父親的舊病復發,當時正值我分科。我選擇了文科,並不是我文科好其實我的理科要比文科好的多而父親對這方面並不感興趣,因爲他相信我以及我的選擇。那天夜裏,我學習到深夜,事實上高中三年來我養成了熬夜的習慣,他口吐鮮血,我都不知道反而是弟弟看見了。我不知道當時是怎樣的情形我也不想再回憶這些,那些東西在現在無非是對我的折磨。但有一件事讓我明白當時有多麼地嚴重,弟弟一向是沒有學習的想法而當他目睹父親在那一夜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他像變了一個人,老實多了。父親在那一夜像一個小孩,好想打急救電話叫衡陽市最好的南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來但是父親卻說醫院晚上不會開門,打電話沒有用也不允許母親打電話。從深夜一直到早上七八點多鐘一直在吐血,我在睡夢中。早上去醫院都是步行,聽到這裏我當時好恨好恨好恨。一進醫院就一直在急救室裏面。中午放學母親才讓我到醫院裏去看他,急救室病牀上的他緊閉雙眼,我就這樣看着他蒼白的臉,別過臉去淚流滿面。胃透視的時候胃裏面的血不斷地翻滾。醫院就在我學校的周圍或許說我學校的周圍是醫院,我回到教室,沒有一個人,我趴在課堂上淚流滿面。接下來幾天我送飯到醫院,沉重的天空沉重的腳步沉重的心情。父親只在醫院裏呆了五天,而醫生根本不讓他出院,但他還是沒有聽醫生的話出來了,作兒子的我當然希望他能多治療,因爲他的病還在危險期只是因爲金錢。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意識到金錢在我們家庭的作用,錢不能買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但是卻能在現在的醫院裏買到命。

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月的治療,應該說當時他並沒有得到徹底的治療,他經常說他的頭總是暈,不敢上架子。這樣的話被作兒子的聽到心裏除了難受還有什麼?不過父親還是去了,父親做事一向非常小心,但……

2005年上高中,2006年父親就給我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我對上網只是感興趣並不着迷,我不知道玩電腦遊戲,也不想玩。現在想想我真的是悔恨難當,沒有想到我只是說說而父親在短時間裏幫我完成。我當時的話可能非常過激甚至咄咄逼人,而我得到的東西卻又再度讓我心痛。

2007年這一年裏經歷的事情太多,根本是我和父親都無法預料的。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人我相信不是受苦最多的人而是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麼死的人,就像我父親那樣。

我和父親完全不是兩種不同的人,所以在各方面都有分歧,但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卻是非常真摯的。精神病使我脾氣有時越來越燥有時也使我沉默到不能再沉默,兩種

不同的極端的最大承受者不是我這個當事人而是父母。年初我頭痛的直掉眼淚,不停地用手抓自己的頭髮,在牀上不安分。父親終於在我出現這種情況後帶我到衡陽市第二精神病醫院作了詳細的檢查,而最終的答案是精神分裂。我不接受這個事實,但又覺得這是預料中的,父親和我一樣不接受這個事實。我欺騙了父親說服用藥物會讓人更加糟糕身體最終會跨掉。所以我即沒有住院也沒有購買任何藥物,父親在責任書上籤上不接受住院治療的證明後帶我離開。一個我是擔心金錢方面會給父親帶來難題另一個方面我不想住院,我不相信心理醫生,我覺得我非常正常。回來後父親把醫院的報告和病歷表做垃圾丟了。安慰我醫生是騙人的也是嚇人的,我知道他是在爲我解除後顧之憂。在學校裏這次檢查之前已經發作過一次,我並沒有告訴父親也不允許老師通知他。

精神病帶給我的是頭連續性疼痛以及出現幻覺,但是這一切我都強忍着,因爲我不希望父親爲我操碎了心。學校裏的煩惱我儘量不在家裏告知父母,我依然要陪他們說笑,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發現我是在裝。我最大的不好是脾氣太燥,只要我激動我什麼人都敢罵,父親以前的脾氣也非常燥只是遇上了我他就是溫順的小羔羊/晚上我一直無法很好地入睡,總是要熬夜,不熬夜也一定要把書抱着直到深夜才睡下,而早上卻遲遲不能起牀,整個人非常疲憊。父親對我自己糟蹋自己的身體而惱怒,那種訓斥中帶着沉重無奈的愛,而我一直不知道身體對我有多重要。我和父親的代溝也越來越深,我亂髮脾氣而父親逐漸怕了我,我太以自我爲中心而這些使我傷害了最愛我的人。

高二下學期又要出席家長會,班主任也知道我對自己的父親有大的偏見簡直水火不容。班主任給我電話叫我打電話通知父親而我只是撥打而不說話,最終還是老師跟他說的。父親在那邊一口拒絕,老師也可能說了父親幾句不然父親不會去的。等我回家我才發現父親欺騙了老師,他沒有在外地就在衡陽。而他一直問我要怎樣應服我老師,我卻說我老師非常隨和,不需要這樣緊張。父親非常不安,但我不知道他的不安是爲了什麼,而最終的一切僅僅是他在爲自己衣服而耿耿於懷。也許我看慣父親的裝束纔不以爲然,也許父親也想爲我爭一點面子,但我最終只說了一句——我在學校裏別的我無法跟別人比也比不起,但是我能跟他們比成績模擬無論穿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爸,大家不敢低視你,因爲你有一個兒子爲你爭光,你放心去吧!我不知道父親聽到這樣的話有什麼樣的想法,但我發現自學校回來後他整個人都變了,對我的態度好了許多,而這一切我都指望着。我不知道老師跟他說了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說了我的病情,而父親回來總是覺得他有負於我非常內疚,我需要的不是父親這些。這事發生在5月,大約在他去世前半年。我知道父親把我的日記都看了,雖然他沒有上多少學但他在以後的自學中懂得了許多,父親說他看我的日記曾流淚滿面,因爲那都是我和他之間的特殊感情。他反對我寫文章甚至反對我寫日記,他認爲寫的太多就想的太多而最終會害怕會害怕我的大腦加重病情。事實上我也寫不出來,連動筆都不行。

以後的半年我和父親的情感發展了新的前所未有的頂

峯。他對我的理解源於我的日記以及平日裏我的努力,他認爲他的兒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兒子。他對我只有內疚,殊不知我對他的內疚勝於他。我命中註定克父,弟弟也克父,母親剋夫,爺爺克子,而最終的承受者只是父親一人。我不相信迷信但是我不能忽視它的存在。2007年我都心神不寧,父親也一樣,上課是我的腦海裏總是看到父親從高樓墜下的情形,而我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假的意識。但是最終這成爲了一個事實。甚至有些文章中我希望父親死,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寫了一篇文章提到到我希望全家都死了。而第二天這成爲了事實。

父親對我有兩點非常看好。一是我讀書非常努力爲人品德高尚。曾經他說過,這個世界上如果所有的人都有你這樣的想法那麼這就不存在戰爭和不公平了。二是我長的像他一樣帥,無論是外貌還是舉止都和他一樣,連走路姿勢和手擺都一樣。我對自己外貌並不看重,我只想透過我個人的努力獲取更多的思想。我準備去讀哲學,父親並沒有阻止我,只是他不喜歡我這樣想的太多。他聽別人說學哲學的人,只要那些人有作爲十個人中有十一個是瘋子是精神病。他怕我也那樣,但是他又知道他根本無法阻止我。

他尊重我相信我。而正使因爲他的太尊重以及太相信讓我不明白他對我的愛。我認爲他對我一點也不關心,我寧願被人管着,而不是所有的事情全由我一個人奪決。以前父親總是希望我的成績更出色,但是後來他認爲他錯了,正因爲他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才希望我能夠接受足夠多的教育,後來他明白他把把無法實現的願望都加在我的身上希望透過我來完成他的願望瞭解他的心願,是一個做父親的錯。他覺得有一點自私以及對不起我。他看到我的努力,他明白做兒子的我已經盡力了。而我卻始終不明白父親的苦心。他的愛不像其它父親,因爲其它父親有經濟地位有足夠多的金錢供他們的子女揮霍。而他卻是以一個做父親的精神來影響我,讓我得到了他給我灌輸的那些高貴品質。

最後一次舉行家長會也是由他參加的。是我要求他去的。母親特地爲他買了一件像樣點的外套,而他卻遲遲不肯買,只是一味地說自己老了再怎麼打扮都一樣最重要的是我能穿好他就心滿意足。我只好勒令他買,最後他還上違背了我的意見,只買了外套沒有買褲子,我哭笑不得。參加家長會的時候我親自送他到學校,本想送他到了之後我就馬上回來,但看了其它同學也送了家長我纔在那裏停留。我發現無論父親認爲他所穿的有多麼好但還是無法和旁邊的家長比,但是我根本不在意這個。老師幾番提到我的名字,他非常激動。回來一直誇我,事實上他很少誇我,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激動。老師要大家寫的《給家長的一封信》是打印出來的專門提供我們寫的,父親看到我的信的時候,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沉重,我在窗外看到了他的背影。

三年來在市裏面我的人際關係處理的非常不好。而父親卻要我多和同學接觸,說實在的我不想和他們接觸。就在等待家長會的前幾天,我三年來第一次參加同學生日聚會。說實在的我沒有想到他會要我參加他的生日派對。我去了,也是第一次發現在衡陽市有這麼多好的玩的地方。那一天我們玩的非常地瘋狂,我滿身酒氣。在湖中划船時我們相互潑

水,我全身溼透,最後乾脆把衣服脫了赤膊在湖面。幾個人都脫光了衣服,褲子裏抖的水出,在街頭放肆,別人還以爲我們是神經病。我硬着頭皮回家,街上的人指指點點。父親沒有說我,只是聞到了我身上的酒味,我一口否定自己喝酒的事實。最後我欺騙父親說我只喝了幾瓶啤酒,他知道我不單單是喝了啤酒也喝了濃度高的白酒,他是笑着對我說的。當時天氣也算是比較冷了。他希望我能在班裏有幾個朋友,不管我怎樣都可以。有好幾次他跟我開玩笑,問我在班裏有沒有女朋友,我以爲他是在套我。事實上他希望有,而我回答的是沒有,他對我說無論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也好都可以交朋友,不同性別的朋友有不同的作用。我真的沒有,班裏面的同學有很多人我還從來沒有和他(她)說過話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我明白他們也討厭我,所以我不想自討沒趣,更何況我的性格和大家都不同。沒有人喜歡和我這樣的人來往。

體育考試時我一直擔心自己通不過來年要補考。父親非常擔心,畢竟以我的實力是很難透過的。沒有西想到的是我那天卻發揮的非常好,平日跳遠不到兩米沒有想到在關鍵場合氣氛下我輕輕鬆鬆地過了兩米三。回來的時候我滿腔高興,父親問我過了沒有。我也和他開玩笑,我說:“我是誰啊,爸爸你的兒子怎麼可能不過呢?”而兩天後,父親就永遠離開了我。

2007年我最遺憾的是沒有給父親打一個電話而當我打通電話時候接電話的卻不是父親。我曾和一個比較好的朋友聊天用沉重的語氣說,我打我爸爸電話的次數絕對沒有你打給我爸電話的次數多和久彷彿父親不是我的父親而是你的父親一樣。

出事的那天是星期日,我正在學校裏上課。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父親從七樓架子上面摔了下來,當場死亡。弟弟和父親在一起做事,父親差他下去爲他打飯而他一個人還在上面做沒有做完的事情。接下來的時候是六叔到下面抱住父親的。也是六叔打電話給醫院的。弟弟送飯到樓上途徑過道還沒有發現父親,還沒有上到七樓就有人通知弟弟要他馬上去叫母親。那時候父親摔下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還在學校裏上課。直到下午五點多近六點時我才收到消息,當時她也沒有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說我家出了很大的事情。最後一節課是地理課,上課期間我全身顫抖,更確切地說是我的心臟在發抖,這種恐懼從來沒有在我身上出現過。同桌問我爲什麼會這樣,我說沒有什麼事,我明白事情非常大了。那一節課我一直不停地問離下課還有多久,我不知道我問了多少次但我知道同學都不耐煩了。

回到家裏沒有一個人。於是我打電話給父親,那邊的手機很快就接通了。我以爲是父親接的電話,後來才知道是六叔接的電話,那麼的他已經哭了起來聽到我的講話。我問父親現在哪個醫院,是不是在南華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他沒有回答只是要我不要擔心把精力和時間放在書上。我要求到那裏去,他告訴了我的地址,我知道事情已經非常非常嚴重了。在車上我一直在哭。在工地門口是兩位堂哥在等我,我一直以爲父親現在在醫院,再次問堂哥父親是在哪時,堂哥用低沉悲痛的聲音說:“叔叔已經死了!”我腳一軟,他立馬在空中把我接住。我放聲大哭。我看到了親人們都在,也看到了俯臥在冰冷的地上的父親。頭上用紙板蓋着,我別過臉去望着遠處的建築淚流滿面。擡頭望天痛哭,我恨我恨恨上天的不公,我罵老天。

事出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而工地的老闆卻一直沒有出現。處理事物的人一直在船山賓館。我和六叔一直坐在父親的屍體旁邊。生平我第一次看見六叔哭泣。幾個兄弟當中,父親與六叔的關係是最好的,同時六叔也是最讓家人擔心的人。他一直,根本沒有心思持家而父親總是從各方面勸他。說實在話父親最擔心的人只有弟弟和六叔。而我又一次淚流滿面,他認爲父親是爲我而死的,因爲在父親的心中我是一切,甚至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父親很少幾乎沒有當面表揚我,但在六叔的面前他卻時常提起我的好,一直認爲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想用自己的努力來補上他以前對我的虧欠。他把整個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而這些話從六叔的口中說出來有一份蒼涼和心酸。

大約在十二點左右一切終於談妥了。三十二萬換取一條生命。看着沉重的錢,我恨恨恨!!!

棺材也是在衡陽買的,那邊一付錢這邊就無條件地處理在地上足足放了十二小時未動的父親。我看到殯儀館的人把父親的屍體放在一塊在地上撿到的大木板上,放上去的時候那聲音就像死狗落在地板的聲音一樣。我就這樣看着看着,雙膝跪地。我見過殺狗的人是怎樣殺狗,我也非常清楚那種僵硬的聲音落在地面的瞬間。我看到父親的手和腳也看到了他的頭部,天靈蓋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腦漿已經全部沒有了。手和腳都已經變了形,惟獨只有右手臂有殷紅的血跡。當我看的那一塊血時放聲大哭。因爲我的眼裏那是他身體唯一一塊中看的地方。而其它地方都已經慘不忍睹。當我看到血跡時我才傷心,那種感受我一輩子都記得。我的腦海裏一直演繹着父親從高處摔下的那一幕,每每想起都傷心欲絕。手指上還殘留着血跡,屍體已經嚴重變形,不可能復原,只有以他那種姿態入棺。

葬禮是在農村裏面舉行的。我只請了一天半的假期回去,後又回到學校上課。

父親的死與我有許多關聯,他的身體狀況比我的還要差。終日我尋死覓活的,無法忍受精神上的折磨,而父親呢?當他看年僅十七歲的弟弟失學和他一起在工地時,他於心不忍。早上他母親不要叫醒弟弟,他捨不得讓弟弟和他一起吃苦,想讓他休息。父親下不了口去叫醒弟弟。當他看到我憔悴的面容責罵母親時,我的心都碎了。他一直叫我要好好地注意身體而他自己卻沒有做到。我無法想象他早上爲什麼連早餐都不吃一直餓到中午,死的時候身上剩下的僅僅五角錢。劉兆亮的《青島啊,青島》讓我有深的感觸。本來我想把這篇文章給父親看,但我偏偏沒有。和班主任老師談話結束後我離奇地說了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剛剛一週後父親就離開了我。班主任說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回報父母,而我也相信我的時間很長,但是往往事與願違呵。

棺材裏的父親十個手指頭全部是鮮血。

而我的腦海中卻時時出現父親。

他走了,永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