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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一老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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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我以爲父親永遠不會老,一直會每天忙忙碌碌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陪着我,可是,直到那次回家,我看見父親眼裏疏離的目光,看見父親習慣用手去做眼睛該做的事情,第一次聽見父親說悲酸的屈服的話:“這回我是真老了,眼前的世界咋都模糊了呢?”

家有一老散文

我於是說道:“跟我去城裏吧!你一個人無法生活了。”唯獨這一次,父親沒有拒絕,只是說出的話越發悲壯和悽惶:“這次去,恐怕要等到成一把灰時回來了。”

我哽咽了,蒼老是如此能毀滅一個人的意志,當年那個意志超強的父親去哪了?

母親去世的那年,我五歲,妹妹剛出滿月。父親含淚安葬了母親,送人了妹妹,硬是一個人拉扯着我長大成人。他那時剛人到中年,竟無再成家,他說:“怕我閨女受氣啊!”多年後當我再次咀嚼那句話:覺得無比幸運也無比愧意。如今當歲月終於打敗了父親,我覺得我應該像父親撫養我那樣贍養他。

可是父親來到我家之後,生活的矛盾一下子尖銳起來。他首先像囚犯一樣被禁錮在五樓的樓房裏。父親由最初的平靜隱忍發展到了煩躁不安。我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性:儘管可以看電視,但是不與人交流,他變得有點呆滯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父親走出樓房。於是,我像教孩子走路一樣教父親上下樓。上下樓容易,但怎麼走出去再回到樓房很難。下樓好像比上樓容易些,因爲他看得見單元門,到小區健身區去就有難度了,我領他走過去又走過來,父親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向,我也少了耐心,父親顯然也很無奈,他用他僅有的一隻能夠看清事物輪廓的眼睛反覆巡視四周,終於他想出了辦法:從樓房單元門到健身區移動一百二十三步,中間拐彎處有白色的路燈。我簡直驚訝於他的辦法。但事實上,父親成功了。我的內心充滿沉重的喜悅。可是怎麼回到五樓的家呢?我叫他扶着欄杆,以免摔倒,然後告訴他幾樓。但是沒用,他徑直走向了六樓或地下室。我皺了皺眉頭,想到了往每一個樓層張貼標誌,但馬上又否定了,在光線不足的樓道里,父親根本看不到。這時還是父親想出了辦法:我數過了,一共是七十八個臺階,然後就到家了。這一回我們倆都釋然地笑了,父親終於走進外面的世界。

可是,不久就傳來了父親和鄰居的老太太打架的事情,我一聽就有點生氣,忍不住在沒問清真相前教訓他:現在你住在城裏,不要和鄉下那樣不講道理,要好好和這裏的人相處。

父親根本不聽,反而委屈地說:“要不是那老太太先罵我瞎驢,我才懶得理她。”

我的心陡然疼了一下,追問到: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罵你吧?

父親還是振振有詞:我們在她家樓前坐着,她說她要睡覺,不讓我們出聲。那是公家的地界,憑什麼不讓我們說話?我們沒聽,她就罵我了?

我忽然想起那位老太太,知道她有糖尿病,於是繼續對父親說:“那老婆有糖尿病,晚上失眠,白天要睡覺,你們去別處說就是了,老人有病活着都不易是吧?”

這回父親不再辯駁,低下了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低聲說:“我也不知道她有病。她罵我瞎我可不不願意聽吧!”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沒想到更重要的事情又來了。

一天早晨,父親的老夥伴陳叔在門鈴裏告訴我,父親要和他一起去買兩千多元錢的治眼睛的神藥。我一聽立刻氣得全身哆嗦,趕緊掛了電話質問父親:“什麼藥那麼貴?誰許你買的,吃壞了怎麼辦?”

“這你別管,藥我買定了,反正錢是我自己攢的,吃瞎了我願意。這次誰也攔不住我。”父親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如果真能治好眼花多少錢都可以,可你是眼底壞了,目前全國都無藥可治,你還不相信醫生的話嗎?”我強忍住怒氣說。

“這一輩子我就做一次主,課我聽過了,那麼多人都吃好了。藥我都拿來了,也吃了。”父親仍是雷打不動的樣子。我不想再和他理論,問了賣藥的地址決定親自去了解一下。到了地方我就明白了,果真是傳銷的,說得天花亂墜,但對我沒有任何作用。這一次我不再和父親正面衝突,而是找了堂姐幫忙做工作,堂姐不知說了什麼話,最後父親勉強同意了,我也去醫院給父親買了營養眼睛的藥,纔算平息了這場風波。

其實,有時靜下心來想,人活着就是有個奔頭,有個根基,而老人就是。生命本身就是一個互相陪伴的過程。有父母的地方纔是家。父母曾經爲我們奉獻過青春,養兒防老,就讓我們在他們最孤獨的晚年做一種溫情的陪伴吧!畢竟子欲養而親在也是一種大幸運,畢竟沒有來生,我們眼前的共處的歲月就是最美好的歲月。家有一老,就是一寶,珍惜這難得的緣分吧!爲自己明天有一個無悔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