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嗲溝散文

散文1.54W

嗲溝散文

記得在我7歲那年,哥哥偷偷地帶我跑去了嗲溝。時逢雨季,一陣電閃雷鳴之後,大大小小的雨點便密密麻麻地從天而降。當時我們兄弟倆已然在去嗲溝的半道上,眼瞅着雨愈下愈大,雷聲也愈來愈響,頓時有些驚慌失措。哥哥拉着我的小手,準備往回返。蜿蜒的羊腸小路上,雨水化成了小溪。此時,父親吆喝着家裏的那頭毛驢從嗲溝打水上來。他卻撇下我們哥倆不顧,先將寶貴的牲畜匆匆趕回了家。對於他的這個魯莽的決定,後來,我的母親提出了嚴重的抗議,那便是劈頭蓋臉地一頓臭罵。

似乎那時的雨比長大後所遇上的雨要急要大,雷聲也比長大後的要悶響得多。自從那次以後,我有好長一陣子都不敢去嗲溝玩耍,縱使鄰里夥伴再三苦苦哀求。等過了有一段日子,鄰家小妹懷裏抱着一個裝着許多小蝌蚪的罐頭瓶子來上我家玩。看着在瓶裏游來游去的小蝌蚪,我的心忍不住一通騷動。

我:哎,你家怎麼會有小蝌蚪呢?

鄰家小妹:你問這幹嘛?

我:我也想要小蝌蚪……

鄰家小妹:我爸從嗲溝給我裝的,你快看,它們在打架呢。

我:咦,好像是哎。

我從家取來一張烙餅,蹲在院子裏,分給了一多半給小妹。平日裏,我總是吃較大的一份,不管什麼好吃的,小到酸棗瓜子,大到紅薯西瓜。可是,這次自己卻不能這般霸道,雖然心裏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誰叫人家有我看上的東西呢!我的手搭在小妹的肩上,一副親切異常的面容再加上一句句感人肺腑的漂亮話卻依然無法打動這個傻妞。最後,她固執地吐出了一句話,我聽了差點沒被嗆死。“俺爸說了,叫我不要隨便給別人。”我就納悶了,憑着我跟她的關係,那真是青梅竹馬呀,她怎麼就能狠下心來說不給就不給呢。趁着小妹拿板凳的機會,我生氣地把她罐頭瓶裏的小蝌蚪倒在了地上。只見小蝌蚪來回扭動着身體,不一會兒,它們就全都沒了呼吸,蹬了腿。我在暗自竊喜的時候,小妹卻哭得稀里嘩啦。她一口一個叫賠她的蝌蚪,我哪裏有啊?於是,我們兩個就在梧桐樹下嚷嚷了起來。母親聞聲抄起一根擀麪杖跑了出來,我聽見腳步聲立馬撒丫子跑了。

我和鄰家小妹約定好一起去嗲溝逮蝌蚪,那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小妹早已經不再怨恨我了,我們各自從家裏取來一個罐頭瓶子,拉了勾不許跟大人講,然後盤算去嗲溝。

我們兩家離嗲溝最近,但是也有一段好走。去嗲溝的路不是坑坑窪窪,就是七拐八拐;不是爬個陡坡,就是下個長坡。沒有平坦的道,沒有寬敞的路,永遠是那麼狹窄而悠長。一路上,不是瞧見驢糞馬糞牛糞羊糞騾子糞,就是被數不勝數的碎石子硌腳。不久前,下過一場暴雨,雨水把一段路沖垮了一截,還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大坑。當我們走到那裏又只好回頭四下找別的去路,我倆就從一個土牆上溜了下來,終於跑到了嗲溝。

這裏之所以叫嗲溝(底下溝)是因爲它地勢走低,而四周又都是土山疙瘩。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裏有一個清水潭,無論春夏秋冬,都有活水源源不斷地涌出。我們這個小村鎮上的人家,如果沒有集水井,那麼十之八九都會來這裏打水飲用。

望着眼前清澈見底的水潭,我和小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股腦地趴下喝個痛快。清水潭旁邊還有一個髒兮兮的水潭,潭裏的水泛着深青色,聽說這是專門供牲口用的。沿着清水潭,你會發現潭裏的水滿以後,它就會自動流向水渠。而水渠兩邊是不知誰家的幾塊地,地裏除了野草,便啥玩意兒都沒有。

我搬了幾塊石頭墊腳,喊着小妹趕緊幫忙找蝌蚪。水渠里長有高高的水草,我用手小心翼翼地撥開,結果卻瞥見一隻好大的青蛙。我正準備伸手去抓,小妹卻一個勁地叨叨說,這也太嚇人了點吧,也長得忒難看了點吧。不要哦,堅決不要!我聽到她的話,就打消了此念頭。瞄上了一羣蝌蚪,它們快樂地搖晃着小尾巴,而我一瓶子扣下去,結果卻一隻也沒撈到。小妹在一旁等得直着急,嘟噥着一張小嘴嫌我笨,換她上陣。嗨,沒料到這小妮子還真有兩下子。甭瞅她是個女娃,年齡又不大,卻謀定而後動,那一撈一個準兒,羨慕死我了!

我把撈上來的一隻小蝌蚪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裏,它很柔軟卻不乖巧。

小妹:你幹嘛?

我:好好瞅瞅唄。

小妹:沒水它會死的。

我:它不是還活着嗎?

小妹:趕緊放進瓶子裏!

我家有兩塊地也位於嗲溝,只是不在水潭附近。每年這兩塊地父親都會種上玉米,記得在自己12歲那年,我還親自點了玉米粒呢。母親跟父親搭一班,而我跟哥哥搭一班。一個人在前面用鋤頭鋤一個坑,另一個人跟在後面從洋瓷碗裏捏兩顆玉米種子丟進坑內,而拿鋤頭的人又用泥土把坑埋上,另一個人再在掩埋的泥土上踩一腳。由於土地的面積大,所以一兩天是無法播種完的。於是,父親常常帶着食物跟水從天剛矇矇亮就出發,然後到天漆黑一片纔回來。我跟哥哥頭兩天還表現很棒,可是兩天過後就失去了興致,感覺這活兒索然無味。

到了收穫的季節,我們一家人趕着騾子又去掰玉米。由於車子無法抵達地裏,所以總是得人工去半袋半袋地背。路又不像路,總是半蹲着去背,惹得經常摔跟頭。地在溝裏,等你揹着袋子裏的玉米站在溝上俯視着下面時,油然升起一種恐懼。玉米棒子費勁千辛萬苦被運回了家,母親卻又琢磨起秸稈來。秸稈可是好東西,不僅可以當柴火燒,而且還是喂牲口的上好飼料。她讓家裏的男人們將一部分秸稈揹回來,而一部分則就地燒掉。每每這個時刻,我的心裏甭提有多開心了,我一直鍾情於打火玩火,記得有一次不小心點火把自己的眉毛都給燒了呢。

在我家地的下方有一個大水池,池裏的水就是打清水潭流過來的。在酷夏,哥哥帶着鄰傢伙伴常常來這裏戲水,大家都沒一個會水的,都是些旱鴨子。以爲會在水上漂浮一小段時間,就已經稱得上絕活了。岸上有一棵鬱鬱蔥蔥的柳樹,玩累了就躺在樹下歇息。我們也時常進行比賽較量,比如,看誰用石子打水漂厲害,不止是一波三折。看誰有膽量從高處跳水,而且可以潛水憋氣。看誰玩吊鱉得心應手,成爲常勝將軍……其實,我們最愛的是玩打仗了。一撥人分成兩組,一組是八路,而另一組是小鬼子,分別躲在兩處,然後拿石頭互相丟,常常有人被砸中,甚至嚎啕大哭。我是最樂意充當八路了,可是遊戲就是不公平,我們幾個年齡小的總是被扮成小鬼子讓人家年長的來個突突突。也不知爲什麼,小時候恨小鬼子,恨日本那恨得呀真是咬牙切齒、肝腸寸斷,到長大後,懂了事明白了道理卻恨意銳減,更多的是一種權衡利弊或者有些大言不慚地講是寬容。

1997年2月19日,鄧爺爺逝世,家裏的電視幾天內都是顯示着一張他的照片,伴隨着沉重的.音樂充斥着每一個人的神經。而我家的窯洞也開始常出簍子,例如開縫、滲水。

搬家後,我就極少再去嗲溝了。一想起曾經偷掰人家的玉米,偷摘人家的柿子總是忍不住眉飛色舞。但是清明掃墓的時候,我們整個家族的男丁都會前來光顧。在老姑父的墳前畢恭畢敬地磕幾個響頭,墳頭放上寓意深刻的饃饃,再扔幾卷剪好的紙花,甚至得放一個鞭炮。霎時,嗲溝從安逸的夢境裏甦醒了過來。

2004年後,我遠離家鄉在外地求學。一次暑假歸來,我去找小妹。她的父親一邊輪着斧頭劈柴,一邊結結巴巴地說,小妹嫁人了。剎那間,我的腦子裏嗡嗡作響。一個人獨自跑去了嗲溝,而目睹到的景象卻令自己再次感嘆唏噓。清水潭的水不再像從前一樣清澈了,甚至瀕臨不復存在的境地,而昔日旁邊供牲畜飲用的水潭如今早已下落不明,兩邊的空地被先進的機器剷平並栽上了一棵棵槐樹。是啊,自從有了集水井,自從有了自來水,自從有了三輪、摩托車,那麼牲畜和嗲溝也就不再是人們的必需品了,它們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我只是擔心即使作爲一種記憶的符號,它們也終將化爲烏有。而嗲溝於我而言,它就是我童年瑰麗的夢。只是現在夢碎了,自己清醒了。

我:小妹,你以後做我的媳婦好嗎?

小妹:恩,那好吧。

我:真想快快長大……(清水潭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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