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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柴垛娶媳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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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垛,是山屯人家日子的一個重要標誌。哪家柴垛大,就說明那一家的人氣興旺,那一家的日子興旺。

山裏的姑娘找對象,首先要到男方家小看。看成了然後大相,大相也叫相門戶,要打彩禮。打了彩禮,一門親事就算定下來了,就等日後選擇日期結婚了。

小看時看啥?先看人。看小夥子本人,看小夥子的父親和母親,甚至還要看小夥的爺爺和奶奶。這個過程,比查戶口還認真。這家的男人耍錢不?打媳婦不?這家的女人發蠻不?慣孩子不?甚至連這家有沒有貪黑的習慣、有沒有起早的習慣都在盤問之列。這期間,如果哪個細小的環節出了差錯,都有可能讓介紹人前功盡棄。

八太爺的大兒子胡友相對象時,就因爲八太爺的母親一頓乾咳,姑娘就立刻打馬回山了。姑娘說,老奶奶使勁地乾咳,是不是有癆病啊?老太太有癆病,誰不定就傳給了她的孫子。山屯裏,因父親和母親、爺爺和奶奶而影響到年輕人娶媳婦的例子,還不止八太爺一家。

因爲這個緣故,山屯哪家的男孩子大了,一家人都會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小心翼翼地與屯裏人相處,生怕惹出啥無故的事端來,影響到自家男孩子將來娶媳婦的大事。

看人之外,就是看住房,看柴垛。住房在那明擺着,柴垛也在那明擺着,一目瞭然。

房子小點,姑娘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一問這家建新房的打算,她知道,只要人行,人勤快,房子不會成爲大問題。可柴垛小了,姑娘會藉機問個沒完沒了。什麼你家裏的人手少嗎?你們這離有柴火的山遠嗎?山上的柴火不好割嗎?家裏是不是燒柴太費了?等等。這麼一大串的問題,足以讓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面紅耳赤。

柴垛小一點,至於這麼爲難小夥子嗎?相親的姑娘會振振有詞:柴垛的大小,可以看出這家人是不是勤快,是不是顧家;可以看出小夥子是不是勤快,是不是顧家。柴火都缺,能保證日後不缺糧斷頓的?

其實,姑娘絕不是把柴垛的問題小題大做,山屯人也都明白這個道理。“緊緊手,緊緊腳,多整捆柴火就能多睡會熱炕頭。”山屯的老年人都喜歡這麼說。

爲了免受面紅耳赤之苦,山屯裏的小夥子們,會想方設法、費盡心思地把自家的柴垛堆大,再堆大。

於是,山屯人家的房前屋後,就總有一堆接一堆的柴垛堆着,有大一點的,有小一點的,有方方正正的,有形狀怪異的。不管啥樣啥形狀,都很藝術,看上去都很順眼。

山屯裏,燒柴還這是個大事。尤其是冬天,一家一戶的,不單單要靠燒柴做飯,更都要靠燒柴取暖。

柴火要到山上去割。你家割,他家也要割,割來割去的,一座山接着一座山地光禿起來。

看着光禿禿的山,山屯人也不會停下收割的鐮刀。剛剛到了夏季,青棵子的木質化程度還沒長到火候,山屯人就要拿着鐮刀,去割晾鋪兒柴火。晾鋪兒柴火就是把割下來的青棵子一鋪兒、一鋪兒地擺齊,隨地晾曬,晾乾了再一捆捆地捆起來,然後扛回家。

山屯的人家,每年都要割相當數量的.晾鋪兒柴火,然後堆成單獨的柴垛。

每年的暑假期間,我就和與我差不多一般大的夥伴們去割這樣的晾鋪兒柴火,一個暑假期間,我會在母親的鼓勵下,日日努力地勞動着。暑假結束的時候,我家宅院前,就會出現很大一垛的晾鋪兒柴火。

我從七歲開始,就跟着母親學習割柴火,到了九歲,就開始供我家的竈火了。在我們那個山屯裏,哪一家有個十多歲的半大小子,就不愁沒有柴火燒。

我記得,割晾鋪兒柴火的地方,秋天都會長出二茬青棵子,這樣的青棵子,到晚秋時就會被霜打死。第二年的春天,青棵子就失去了生長的後勁。一直到秋天,青棵子也始終長不起來。

割晾鋪兒柴火,實際是對柴火正常生長的一種毀滅。這樣一年接一年地割晾鋪兒柴火,山屯裏缺柴火的現象就越來越嚴重。

燒火做飯是山屯人的頭等大事,缺柴燒咋辦呢?山屯裏的個別人就開始想歪主意,不是到封山區域砍樹枝,就是到山坡上找荊條疙瘩。刨荊條疙瘩,就是刨荊條的根。這種行爲,雖然解決了燒柴問題,但卻是殺雞取卵。荊條疙瘩刨沒了,還咋長柴火呢?

刨荊條疙瘩的歪風愈演愈烈的時候,我們那個山屯裏擔任隊長而且說了算的井昌大爺,就乾脆把山屯裏的山,一片一片地分到了家家戶戶。這種做法,果然好使,山屯裏再沒一個人刨疙瘩了。

其實,最好的柴火就是白露時節過後割的秋板柴。白露時節,柴草都已長成,木質化也到了極致,葉子都完好地長在青棵子上。這時割秋板柴,可以整棵收穫青棵子,捆起來晾曬,有不黴變腐爛,幹後燒起來又起火,山屯人都會不失時機地割秋板柴。

有了一垛秋板柴,整整一個冬天都不會爲燒柴而發愁。我的母親常常對我說,秋天貓貓腰,冬天走一遭。這話,真是經驗。秋天一會兒就割一捆柴火,而到了冬天,用十個一會兒也割不到一捆柴火。

冬天的時候,我和比我大一歲的三叔,要跑到很遠很遠的高山頂上去割落葉柴。天不管咋冷,風不管咋大,我們都不會耽擱。我和三叔常常相互鼓勵地說,我們把柴火扛到家裏的時候,就什麼都過去了。

割落葉柴,主要是爲夏天燒火做準備。秋板柴一個冬天就燒得差不多了,夏天的燒柴,必須提前做準備。即使秋板柴燒不完,到了夏天,秋板柴返潮,燒起來光冒煙,不起火。到了連雨天,情況就更糟糕。

山屯人就是有辦法,夏天燒冬天割的落葉柴,就啥都解決了。

我和三叔忙乎一個寒假,再加上一個個的星期天,兩家就會堆起一堆不小的落葉柴的柴垛。每每這個時候,母親都會一臉微笑地誇獎我,我也會一臉幸福地享受着母親的誇獎。母親還逗我說,我兒子能一點一點地堆起大柴垛,長大一定有人給漂亮的媳婦。

我知道母親在逗我,但我並不埋怨母親。在母親身邊,我常常暗暗地發誓:我是母親的兒子,我一定把家裏的柴垛堆得大大的,讓山屯裏的人家都服氣,然後,也給你娶進一個像你一樣漂亮能幹的兒媳婦,幫你燒火做飯。

我們那個山屯裏,我最喜歡看的柴堆是我爺爺堆的。爺爺家的房前屋後,一年四季總有大大小小的柴垛。爺爺家的柴垛多,是因爲爺爺的柴垛都是分類堆着的。帶葉的,不帶葉;帶葉多的,帶葉少的;秧棵粗的,秧棵細的;有山棗刺的,沒有山棗刺的,都會分開堆。幸虧爺爺家房前屋後的地方大,不然肯定堆不開。

後來,我就感覺自己成了山屯裏第二個我的爺爺。

我家一堆堆大小的柴垛,讓我的腳板厚實起來,讓我的手掌厚實起來,也讓我的腰桿硬實起來。我踩着一堆堆的柴垛,長成了母親一直期望着的小夥子,也娶進了一個漂亮的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