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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車駛過的散文

散文3.11W

童年的世界很渺小,除了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池塘,再就是居住在老街上的幾個玩伴了,童年的腳步幾乎沒走出過這片有限的天地。常常在爬過山趟過水,與小朋友跑夠玩夠之後,躺在草地上望着藍藍的天空做白日夢,也常常趕着羊兒靠在山坡上看着遠處的公路數過往的汽車。

遠處有車駛過的散文

老街上的人許多年來始終過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男耕女織的日子。也有的男人走出去到山那邊的煤礦去挖煤,孩子們到了上學年齡則到老街的學堂去念書。雖然每家的生活都不富裕,卻都很安然,鄰里之間也很和諧。那時候的小賣店或食雜店不像今天這樣遍佈在村屯之中,買點吃的用的都要專程跑市裏。誰家去趟市裏可不同於今天打出租車,坐公交車這麼方便,而是需要走上很遠的路纔有一處去市裏的客車站。因此一次出行如同我們今天的一次遠行,需要幾天甚至幾個月的謀劃,提前算計好要買些什麼物品,要辦哪些事情,也會替左鄰右舍的捎帶回一些生活用品。那時走出家門從不用關門落鎖,而是隔着院牆招呼一聲,就可以放心地走出去一天。午飯時候,鄰家大媽準會把做好的飯菜端過來或把大大小小的孩子叫過去,兩家的孩子在飯桌上打鬧間就填飽了肚皮。儘管那時候幾乎每家都是白菜土豆的燉上一鍋,卻不會讓哪家的孩子餓肚子。

老街的夜晚是很熱鬧的,上班的、下田的收工吃過晚飯後,都會聚集到老街的路燈下或是老樹下,天南海北地講述一些見聞或道聽途說的奇聞軼事,也會講述自己坐過幾次火車,坐過幾次汽車,講述曾經近距離地見過飛機,或某某人曾經坐過飛機,飛機上的座位是什麼樣的,飛機上有什麼設施等等,言談中流露出驕傲和自豪的表情,就像自己坐過飛機一般。那個年代普通老百姓可能沒有資格坐飛機,對百姓而言,坐飛機也許是一種天方夜譚的奢望。而對於這樣一個猶如世外桃源般的老街,開進一臺汽車的比率都非常小。儘管老街的街道很寬闊,但老街上很少有車來過。

在趕着馬車去接親的年代,如果哪家能找輛汽車辦婚事,那可是驚動整個老街的大新聞了。記憶中第一次有車駛進老街不是小轎車,也不是接親的喜車,而是老牌老型的解放大敞車,車前用綵綢繫着大紅花,車兩側有寫着字畫着圖案的宣傳板,車上有面大鼓,有人站在上面掄着鼓棒擂的震天響,還有人敲着鑼。一時間,汽車笛聲和鑼鼓聲驚動了老街上所有的人,幾乎是汽車駛入老街的同時,人們就擠滿了整條街面。原來是一名在煤礦工作的鄰居在生產競賽中立了大功,礦工會敲鑼打鼓來送喜報,送獎品。喜報是一張寫着金色毛筆字的大紅紙,獎品是一面大鏡子。礦工會的人燃放了鞭炮,宣讀了喜報後,把作爲獎品的大鏡子送進了屋裏。獎品雖然不多,聲勢卻很浩大,體現出了“一人立功,全家光榮”的榮譽感。老街的人對敲鑼打鼓放鞭炮感到是新鮮事,對駛進老街的汽車更是開了眼。大家像看出土文物般,圍着汽車品評,還有人爬上汽車去摸那面大鼓。老街的人真的把開來的汽車當成了新鮮事物,熙熙攘攘的人羣站滿了整條街,讓送完了喜報的人無法把車開出去。後來,還是居民委主任出來吆喝一番,人們才很不情願地散開,爲汽車讓出了一條道,夾道歡迎般地目送着汽車駛離了老街。

老街開進了汽車,寂靜的老街不再沉寂,老街平淡的歷史上有了值得榮耀的光環。人們的心情不亞於目睹皇帝登基大典的場面那樣激動。此後,人們常常談起汽車駛進老街的事,講述當時的情節,講述當時場景的壯觀。再後來,人們對某件事情記不清是發生在哪年的時候,便常常提及汽車駛進老街那年,有車駛入老街成了改變老街歷史的一個深刻記憶。

送喜報的汽車駛離了老街,此後很長時間人們才慢慢地淡忘了這件事。老街的日子終於在喧囂過後又恢復了平靜。上班的人仍舊是每天按時上班,下田的人也仍舊按時下田,我們也仍舊是背起書包去上學,丟下書包去瘋跑或放養家裏那幾只羊兒。小時候放羊也是我們的樂趣之一,我們把羊放到山坡上,或山下田邊的溼地上,羊兒在草地上自由地啃食着青草,我們就會在山上,在小溪中尋找自己的快樂了,感覺無聊時候就看着遠處的公路數汽車。

夏日的田野總會爲我們帶來取之不盡的歡樂。挖來細質的黃泥,捏製成小貓小狗小兔子,或做成小房子小汽車,或建設一處莊園、一處別墅,也會捏出一個個將軍和士兵,或趴着,或站着。幾個人的作品擺放成兩軍對壘的陣勢,在我們的指揮下排兵佈陣,也在我們的動作下衝鋒激戰,最後在一場慘無人道的近距離博擊中,把所有的作品毀滅掉。我們也常常挽起褲角,下到溼地的溪水中,抓小魚兒,抓青蛙,能讓我一整天都沉浸在無比的快樂之中。當然,有時也會自作自受地遭受大自然的懲罰。有一次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個馬蜂窩,感覺很好奇,便用木棍去捅,那時不知道馬蜂窩是捅不得的。一時間,幾十只上百隻的馬蜂圍着我叮咬,儘管抱着頭慌不擇路的逃離了現場,臉上、手上還是被馬蜂蟄起了幾個大包。父母訓斥我說,那麼大的'田野還沒有我們玩的地方,偏偏去捅馬蜂窩,真是自找苦吃。這時候的自己也後悔爲什麼不在溪水中抓小魚兒,抓青蛙,爲什麼不躺在山坡上數公路上過往的汽車,爲什麼要去捅馬蜂窩呢?此後,受到自然界懲罰的自己真的長了記性,見了馬蜂就會躲出遠遠的,生怕它們來複仇。而且做任何事情也不敢再膽大妄爲,都會謹小慎微的三思而行了。

秋季的田野,五顏六色,豐收的景色非常美麗。山下有一家農場,農場田地中的大豆、玉米或蘿蔔裝點着廣闊的田野。秋日豐收時,一堆堆的果實都會堆滿田間地頭。那年種植的紅蘿蔔獲得了大豐收。前幾天田地間還滿是碧綠的葉子,幾天後,就有一堆堆紅紅的蘿蔔整齊地堆放在黑黑的土地中。我們像往日一樣,把羊放在山上後,懶懶地躺在山坡上看美麗的秋色,數遠處公路上的汽車。忽然看到有兩輛汽車緩緩地駛進了農場的田地中。我坐在山坡上,兩隻眼睛近乎不眨地盯着汽車在田間移動,看它從哪裏駛進去,又停在哪裏,又是怎麼把蘿蔔裝上車,然後又從哪裏駛出來。車箱裝滿了紅蘿蔔的汽車緩緩地駛出了高低不平的田間,在駛出地頭就要駛上公路時,有幾個蘿蔔從顛簸的汽車上滾落下來。汽車並沒有停下,而是拐上公路飛馳而去。我們三四個小朋友跑過去每人撿回一個蘿蔔。蘿蔔是可以生吃的,可沒有刀怎麼弄開呢?城市人吃什麼要洗淨切開裝盤才能端上來,要講究形狀和品味。而鄉下人吃瓜果梨桃卻從不講究這些,站在田間,順手摘下,用手象徵性地擦一下,便可大口地享用。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吃蘿蔔自會有辦法。我們找來一塊大塊的鵝卵石,把蘿蔔對着石頭摔開,每人拿着一塊啃着吃。蘿蔔對於生長在鄉村的我們算不上是新奇的東西,但在這樣的環境下吃摔開的蘿蔔味道卻是格外的香脆,直到今天,我還時常把買回來的蘿蔔摔開吃,味道真的比用刀切開的好吃。

記不清楚是哪一年,田間的小路加寬了,與遠處的公路連接了;也記不清是哪一年,田間的道路延伸了,與老街的道路連在了一處;也忘記了是哪一年,老街的道路被修成了水泥路,汽車在老街上駛進駛出成了平常事。前些年回老街,看到有大車小輛的停放在路邊,想必老街上的人對汽車早已不足爲怪了,人們見了汽車也不再當成出土文物那樣好奇了。更沒有人對着汽車圍觀了。我想,如今老街的孩子不會同我們小時候一樣玩泥巴、玩溪水了,更沒有誰會坐在山坡上看遠處的公路,數公路上過往的汽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