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山桃花散文

二月水谷，天空成了漏底的湖，不盡的雨水淅淅瀝瀝下得人心都跟着潮溼，早上好不容易停止了，中午約幾個同學和老師聚在一起吃飯，邊吃邊看正月初三同學會的相冊，感嘆着時光飛逝，轉眼又是二月將末。席間，有人提議，難得聚在一起，下午就一起去壇石看桃花吧。一說起桃花，人人眉間都跟着靈動起來，那些古老詩經裏歌詠過的唐詩裏反覆吟誦過的意象，此刻一朵一朵地奔眉赴面，東風，暖陽，碧草，繁花……似乎看見了所有春天該有的美好事物，朝我們遙遙招手，久困淫雨，誰不想出去浴一回春光，朝原野空曠處吐出一口長長的鬱悶之氣？

午後，天似乎和我們開起了玩笑，又布起密雲，接着雨星星點點就落下來了，而且越來越大，老師駕車在雨幕裏穿行，滑過菜花盛開的田野，菜花聲勢浩大，一畦一畦的開成遍地金黃，只是在大雨的威壓裏，菜花也沉默了許多，安分得像是小兒進了學堂，只得屏息靜氣，暫時收起了頑劣淘氣的天性來，但那份天真爛漫是怎麼也壓不住的，我想，只需一陣陽光，就會爆裂出被壓抑着的歡呼來。

看桃花的地方叫大龍山，有點偏僻，依着導航，還是差點把車開到野徑上去，無奈中打電話叫來桃花主人來帶路，掉頭，倒行，在逼仄的路上顛顛簸簸的才把車開到一座小洋樓邊。

這就是心中所向往的桃花源嗎？並沒有想象中的十里桃花，房前零星幾株桃花沉默在冷雨中，花疏枝稀，見了不免有些失望，雨卻下得起勁，只得先進主人家先避避雨再說。

心有不甘，來不及喝一口主人泡上來的熱茶，我們就急着跑人家樓上去了，依着後窗看桃花了。雨中的桃花，含煙帶霧，穿過漠漠雨絲，和我的目光交接，雖然隔着無邊煙雨，也覺聲氣相通。桃林雖然有一大片，桃花卻零零落落地在枝頭靜靜綻放，但因爲這份疏落，桃花也別樣婉約起來，一朵一朵，像是工工整整的楷書，認認真真地一絲不苟地開着，煙水濛濛，桃林淡紅點點，有幾分喜氣，又有幾分肅穆莊重。

兩個女人一邊驚呼，一邊手機探出窗外，無限接近桃花，想尋一枝最美的春色拍下來。

按捺不住渴切的心情，等不到雨停，我打起傘就往林間走去。

腳下泥濘，雨在千山垂垂落下，雨在林間低迴纏綿。雨絲細細密密，桃花是美人，雨水是美人頰上的淚珠，盈盈粉淚，寸寸柔腸，修剪後的`桃樹，枝幹清癯，桃花錯落而開，一枝一枝風姿綽約，如絕代佳人。

女人們相互拍着照，也不顧紛落的雨，拋開傘，嘻嘻哈哈萬種風情着，做着各種姿勢，她們的快樂寫在臉上，也發自心上。

主人凝視着一株桃花，不無惋惜地說，真快啊，比早上要萎得好多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朵桃花最豔之時不過短短一天，全盛之日也就是凋零之始，聞聽此言我不由地在雨中呆立，一直以來，我固執地認爲桃花乃是象徵女人的花，“人面桃花”、“桃花流水”、“桃花運”、“桃花劫”，莫不是和女人有關。

問主人：“爲何要把桃樹修剪得這麼稀疏？”主人說：“桃樹老了，不剪狠一些桃子就長不大，即便如此，這樣的一棵樹還是能結出五六十斤的桃子來，全盛時期，一棵可以結100斤果子呢，那時一眼看去滿樹都是桃子呢。”主人不無得意地說。

主人用手指着不遠處的幼樹說：“那裏今年剛種下一片，等這片淘汰了，那裏就開始結果了，來年，那裏的桃花會開得更好看，桃子也會更好吃。”

雨小了，女兒不再要我抱着，踩着一窪淺水高興地跳啊跳，樹上桃花紛紛而落，他們指着女兒紅撲撲的臉蛋說：“這不也是一朵桃花嗎？”

老師行動不便，沒有和我們一起上山看花，但卻和我們一起出門，等我們回來，他還獨自對着門前那株桃花拍了好久。

老師沉得住氣，拿的是單反，桃花成了他眼裏唯一的主角，而我們在乎的是人，桃花只是襯托；在他的鏡頭裏，桃花是精靈，因爲有雨的潤飾，每一瓣桃花都閃耀着玉色的光澤，每一個花瓣都帶上獨有個性，千姿百態俯仰隨意，每一個鏡頭都是生命的豐盈，都是流溢的光彩，看花何須桃千樹？一個枝頭自成春。

在回去的路旁，看見一株野桃花，繁花綴滿枝丫，旁若無人地自顧而開，其聲勢可與菜花相媲美。因爲不曾修剪，可以按着它想要的模樣開個盡興，但是，按桃花主人的說法，這種桃樹是不結果的。

世間之事似乎就這樣矛盾着，欲有所成就必得承受約束，就得放棄自我本性按着約定俗成的成功經驗去修剪去割捨，去承受難言的切膚之痛，山林隱逸，枝枝蔓蔓，不加雕琢，率性而自由，卻註定只能平淡。

你，想成爲怎樣的一枝桃花呢？大龍山回來，我覺得彷彿看見了一段小小的人生。